【台灣文獻叢刊·第19種】海东札记
台灣文獻叢刊
【第 19 種】
海東札記
.作者:朱景英
.原書頁數: 0063 頁
●書籍簡介
第一九種「海東札記」
本書(一冊六三面三七、八○○字)凡四卷,朱景英撰。景英字幼芝,一字梅冶,號研北;湖南武陵人。清乾隆庚午(十五年),舉解元。三十四年,由寧德知縣,擢臺灣海防同知;三十九年,遷北路理番。公餘流覽圖籍,博雅自喜。「海東札記」,係在三十七年海防同知任內所作。目次下綴有「識語」云:『余貳守海東,逾三載,南北路遍焉。凡所聽睹,拾紙雜然記之。日積以多,遂析為八類,鈔存四卷。隨筆件繫,藉備遺忘,耍無當於郡邑志體;故挂漏不免,覽者諒之』!本書分目為:卷一,記方隅、記巖壑;卷二,記洋澳、記政紀;卷三,記氣習、記土物;卷四,記叢璅、記社屬。
●序號 篇名
1 劉序
2 鄭序
3 海東札記目次
4 海東札記卷一
5 記方隅
6 記岩壑
7 海東札記卷二
8 記洋澳
9 記政紀
10 海東札記卷三
11 記氣習
12 記土物
13 海東札記卷四
14 記叢璅
15 記社屬
●劉序
六合以外,聖人有所不知。不知之,則不敢言之也。東坡官登州,五日而將去,以不見海市為恨,禱於神而得見,乃作詩歌以紀之。故凡風土人情之變,山川草木之奇,屬在海隅,非中土可例,不身親其地而歷有年所,其能了然於心胸、筆之於簡冊乎?
吾友朱君研北為臺灣司馬三年,秩滿來京,出海東札記一編見示。夫臺之隸我版圖久矣。官斯土者,孰不真知之而能言之,顧待君援筆以記乎?蓋四海內外,其麗於天與麗於地者有同、有不同。人生於其間,性情嗜好亦因之各別。每覽夫方輿所載,千態萬狀,忽覺胸中奇奧之氣勃然而生,未嘗不嘆宇內之風景,皆乾坤清氣醞釀而成,即天地之大文也。欲得難狀之景而錄之成文,非才學識之兼全,豈能文天地之大文哉?君為吾楚名元。自為諸生時,吾即欽其學之博、才之長。年來宦遊四方,又足增其識,故所著畬經堂詩集,早為騷壇所推重。而其作是編也,統之以八門,釐之為四卷,萬類洪纖,覼縷備載,體物之工,不啻偃師化人之戲。至於御民有道,立政有方,則經濟之老成,尤足為後之守土法。寧第斯文之必待君而成哉?
君與吾少圃兄為同年友。君甫自臺歸,吾兄即往宰鳳邑。君其寄一編與吾兄讀之,亦可奉為前事之師云。
乾隆癸巳仲冬月下浣八日,年姻愚弟劉亨地撰。
●鄭序
臺灣孤懸海裔。入版圖、置郡縣,自我朝康熙始,閱今百餘年。六榖時熟,犵姥如家人。官茲土者,怡怡于于,涉洪濤如履平地。蓋太和翔洽,非一朝夕效也。若其土俗民風,載郡邑志者,亦屢經修輯,而覽者猶有弗全、弗備之憾;何耶?程之以在官,縻之以常俸,迫之以歲月,不能事事考而物物辨也。
武陵朱研北司馬,深思篤古,釀於平時。乃以佐守是邦,行部所經,得遍其境。至輒延覽形勝,諏詢名物,暇日記所見聞,釐為四卷,名之曰海東札記。歲癸巳,秩滿來京師,手以示余。余受而卒業,因嘆曰:昔人謂一莖草化萬丈金身,不信然歟!
夫臺灣蕞爾地,而外障生番,內屏中國,屹然為東南重鎮;豈所謂地險者非邪?觀研北是編,島夷之延亙,風濤之險夷,不待按圖,瞭然在目前。其地田畝、軍營,下及烏獸、卉木,鉅細悉具。其立言簡而峭,其敘事約而盡,其體物核而精;即起酈生、柳子為之,奚以易此?至其習俗之驟難移易,利弊之所當因革,尤拳拳致意,寓以箴規,重以激勸,且有深望於來者;仁人用心,無往不厚如是。研北洽績循茂,讀是編者其亦可想見矣,毋徒作嶺外代答諸書觀也可。
乾隆癸巳長至後治學弟鄭際唐撰。
●海東札記目次
余貳守海東,逾三歲,南北路遍焉。凡所聽睹,拾紙雜然記之,日積以多,遂析為八類,鈔存四卷。隨筆件系,藉備遺忘,要無當於郡邑志體,故挂漏不免,覽者諒之!乾隆壬辰歲冬十月朔日,武陵朱景英幼芝自識。
卷一
記方隅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(一)
記巖壑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(五)
卷二
記洋澳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(一一)
記政紀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(一七)
卷三
記氣習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(二五)
記土物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(三一)
卷四
記叢璅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(四九)
記社屬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(五七)
●海東札記卷一
武陵朱景英幼芝撰
·記方隅·
以海中荒島而置郡邑,實刱所未有。其以臺灣名者,襲乎舊,第未知昉自何時。或曰地在東隅,形似彎弓;或曰山橫海嶠,望之若臺,民居廛市,又在沙曲水彙之處;地之得名以此。明末莆田周嬰東番記又稱臺員,未知何據。大抵閩音「灣」、「員」相近,故涉筆者亦因之混耳。愚謂島夷僻在窮海,鱗介與伍,書契茫昧,齦齶咿嚘,安得有地形字義可以彷彿?意明嘉、萬間,海寇奸民迭來竄踞,時因墟立市,即境呼名,差為近是。否則,音之不通,義於何取,臆度者毋乃詞費耶?
文獻通考流求國居海島,在泉州之東有島曰澎湖,水行五日而至。隋大業中,曾令羽騎尉朱寬入其國取布甲而歸。時倭國使來朝,見之,以為夷耶久國人所用。旁有毗舍耶國,語言不通,袒裸盱雎,殆非人類。宋淳熙間,其酋豪■〈當,甘代田〉率數百輩猝至泉州水澳、圍頭等村,多所殺掠。喜鐵器,掠取門環及剜甲取鐵。臨敵用鏢,鏢以繩十餘丈為操縱,蓋愛其鐵不忍棄。論者疑其情狀相似,以臺灣即毘舍耶國,其足信歟?
又有據名山藏乾坤東港華嚴婆娑洋世界名為雞籠之說,指為今臺灣,恐亦影響譚耳。至海防考有隋開皇中遣虎賁陳稜略澎湖三十六島,郡志據之,語尤可疑。考隋書陳稜流求之役在大業中,而本傳亦無略澎湖三十六島之詞。獨不解當日談海防者,何所據而云云也?惟顧宛溪謂北港在澎湖東南,亦謂之臺灣,或不誣歟!
元末設澎湖巡司。明洪武初,徙其居民置漳、泉間,廢巡司。嘉靖中,林道乾寇海邊,俞都督大猷討之,追至澎湖。道乾遁入臺灣。大猷留偏師駐澎。道乾旋遁之佔城。澎之偏師亦罷,設巡檢守之;尋裁。萬歷間,內地人顏思齊為日本甲螺。甲螺者,彼國中頭目也;引倭屯於臺灣,鄭芝龍附之。未幾,棄去。荷蘭誘土番取其地,築城以居,又築樓相望,今安平鎮城及郡中紅毛樓是也;甓如塗丹,故均謂之赤嵌云。
本朝順治初,芝龍子成功自江南敗歸鷺門,荷蘭甲螺何斌導成功取臺灣,遂逐荷蘭據之,僣置承天府,名東都,設天興、萬年二縣,又即一鯤身立安平鎮。成功死,子經改東都為東寧,二縣為二州,又設南北路、澎湖安撫司各一。經死,子克塽嗣。康熙壬戌歲,姚總督啟聖謀取臺灣。明年六月,施提督琅統舟師攻澎湖,破之,克塽降。歲甲子,廷議設臺灣府,領臺灣、鳳山、諸羅三縣。雍正元年,增彰化縣,又設淡水廳。五年,設澎湖廳。此臺灣有郡所繇來也。
由廈門出大嶝門,或由遼羅放洋,歷七更水程至澎湖。又自澎湖五更水程至臺灣,通水程十有二更。更六十里,計海舶汎洋,共為里七百二十。入鹿耳門,易小舟棹內港二十里,經安平鎮,又十里抵郡西郭上岸。蓋臺、廈東西遙對,其水程約略如此。
臺灣府東抵羅漢門六十五里,是為中路;西抵澎湖三百八十里;南抵沙馬磯頭四百六十里,是為南路;北抵雞籠六百三十四里,是為北路。東西廣四百四十五里,南北袤一千九十四里。臺灣縣倚郭,東至羅漢門六十五里,西至鹿耳門三十里,南至二贊行溪、鳳山縣界二十里,北至新港、諸羅縣界二十里;廣九十五里,袤四十里。鳳山縣東至傀儡山五十里,西至打鼓港十里,南至沙馬磯頭三百七十里,北至二贊行溪、臺灣縣界七十里;廣六十里,袤四百四十里,距郡九十里。諸羅縣東至大龜佛山二十里,西至海三十里,南至新港、臺灣縣界八十里,北至虎尾溪、彰化縣界五十里;廣五十里,袤一百三十里,距郡一百里。彰化縣東至南北投大山二十里,西至海二十里,南至虎尾溪、諸羅縣界五十里,北至大甲溪四十里;廣四十里,袤九十里,距郡二百里。淡水廳駐竹塹,東至南山十里,西至海七里,南至大甲溪一百十九里,北至大雞籠城二百七十五里;廣十七里,袤三百九十四里,距郡三百五十九里。澎湖廳東至東吉嶼八十里,西至草嶼八十里,南至南嶼一百里,北至目嶼八十里;距郡三百里,是又以水程計者。以上全郡疆域道里,就志乘所紀稍為更定如此。舊志則稱臺地二千八百四十五里。劉觀察良璧風土記,又謂康熙五十五年經大臣勘定一千五百餘里,而林學博謙光臺灣紀略直稱南路五百三十里,北路五千三百三十里,何計程懸絕乃爾!要之,郡邑疆索,不過山外沿海平地官司所轄者可紀;若其深山野族,與外罕通,外人亦不能深入其阻,溪峒廣輪之數豈郵籤里鼓所可計算耶?且郡境紀程甚長,視內地幾幾倍之,未審從前憑何步丈?大抵就土人所指,意為近遠耳。
臺灣綿亙千餘里,號稱沃野。顧平沙漠漠,彌望無際。每風起堀堁飛揚,如度龍堆鴈塞,幾忘此境在東南海外也。高者為園,低者為田,窪者為潭,瀦者為塭,附山者為莊為社,通海者為溪為港。問途者彳亍於歧路,尋津者■〈袲,非代多〉回於絕潢。字以俗撰而愈訛,語經重譯而莫辨。斯故非僅盩厔、盱眙,阻於南北人之見已也。
·記岩壑·
志稱臺山自福州五虎門蜿蜓東至大洋中,二山曰關潼、白畎,是臺灣諸山之龍起處也;隱伏波濤,穿海渡洋至臺之雞籠山,始結一腦,磅礴繚繞千餘里,或山谷,或平地,諸山屹峙,不可紀極。又稱臺地祖山,自福州渡海,從此而來,而郡治又近南,故以木岡山為少祖;是皆狃於形家者言,牽附支離,可為典要乎?至稱大海環繞郡境,為閩省外障,其山皆向內地;北路之後壟與興化南日對、竹塹與福清海壇對、南嵌與閩安鎮關潼對、上淡水與北茭對、雞籠城與沙埕烽火門對;形勢之論,差為近似。
東望半壁,遝岡復嶺,蔽虧曦魄,竟莫能測其起訖。稽其名義,以地域野番,故統謂之內山云。終日雲氣冪■〈罒上歷下〉,不見峰岫,則天色晴霽;若山骨盡露,青翠如澣,則立致霶■〈雨上沱下〉矣。
羅漢門在郡治東。自猴洞口入山,層巒疊嶂,環峙虎頭山。過大灣崎、蘆竹坑、齩狗坑,又東南經土樓山,壁如削成。稍前為疊浪崎。出茅草埔,度鴈門關。距關里許,有深塹可數百尺,攀崖度險,令人心悸。又自番子寮越烏山,高峰斗絕,險不可階矣。緣路徑紆而仄,入幽出坎,不一而足。惡草蒙茸,悶人頭目,樹惟桄榔披拂而已。入羅漢內門,平疇沃衍,穜稑被畦,麓無闊塍,麓無閒壤。凡歷三重埔皆然。又東南由觀音亭、更寮、頭崙、番子路頭越大崎嶺,則為外門。其東為南子仙山、東方木山。隔溪為旗尾山,淡水出焉。南為銀錠山,北為分水山。又自社尾莊、蘭披嶺可赴南路。由木岡社、卓猴山可赴北路。曩以地逼野番,且易叢奸匪,故邊界有禁,而輦運以時。近則墾闢漸廣,往來如織矣。
未至鳳山十數里,遙望崇墉錯堞,稍前,詢知半屏山也。奇秀為海外僅見。列障出於天鑿,名山者惟此為雅切耳。縣南三十里有鳳山,縣之得名以此。又有鳳彈、鳳鼻諸山,狀形殊可鄙笑。
打鼓山附近縣治,委屬海隅。山石嵌空,頗為好事者輦致亭榭間,然膚理色澤,罕有細潤者,要不足供玩賞也。
岡山在鳳山縣治之北,狀如覆舟,無洞壑幽阻之處,不解醜類何以屢集此生心。近時城守左軍守備率兵駐此,久而勿弛,庶孤兔無從竄突歟?朱學博仕玠小流求志云,山巔牡蠣螺蚌遺殼甚夥;山去生熟番既遠,且上無居人,是不可解。彰化胡雄白明府云,彰化諸高山在治內者亦然;豈臺地諸山昔皆在海中耶?沈文開雜記云,臺灣當混沌時,總屬茫茫大海,中崎高山,因水歸東南,漸現沙土,所以地薄而常動;理或然也。
小流求山,鳳山西南海中嶼也,周三十餘里,內饒竹木,山下多礁石,巨舟不敢泊,樵採者棹小舟往焉。聞昔有墾土居者,今亦徙入以為禁地。朱學博据閩部■〈琉,足代王〉云,由興化東門而出,更從黃石東行六十里而遙,為平海衛,正當大洋東南二面,了無障蔽,登城東望,日下黯黯一點為烏坵,倭夷所經行處也,天清時小流求亦隱隱見,云即指此山也;恐未必然。
玉山在諸羅萬山之中,望之如大白積雪,非有玉可採也。
火山有數處。鳳山志,港西里赤山之頂,不時山裂,湧泥如火,燄隨之,有火無煙,取薪芻置其上則煙起。臺灣風土志,南子仙山後有火出石畔,撲之亦滅,吹之輒起。又郡舊志,貓羅、貓霧二山之東,山上晝常有煙,夜常有光,在野番界內,人跡罕到。又玉案山後山之麓有小山,其下水石相錯,石罅泉涌,火出水中,有燄無煙,燄發高三四尺,晝夜不絕,置草木其上則煙生燄然,皆化為儘,故亦名火泉。
蓬山而北,有白沙墩,橫界中逵,巨溟漱其趾;陟巔瞰,臨眇空闊,遠浪擊撞,青瀉無際,真大觀也。
八里坌亦山名。由竹塹過眩眩社、南大溪、北大溪至南嵌,凡九十五里不見人煙。路行海岸間,雪浪一拍,直沾衣袂。至此則為淡水港。港南有觀音巖,極高峻。相傳凌絕頂可瞰澎湖。港東有奇獨圭崙山。山後有磺山,水潺潺巉石間,與石皆藍色如澱。下為沸泉,其熱如炙。厥土黃黑,質沈重有光芒,以指撚之,颯然有聲,碎如粉,日曝極乾,煉以油,可得硫磺。余以公事至八里坌,棲止港南,見隔港山頂,毒霧瀰漫,氣息觸不可耐。從前設巡檢都司防此,以地氣惡,近皆移去。
沙馬磯山,南路盡境也。雞籠山,北路盡境也。皆在海中。相傳呂宋往來船以沙馬磯為指南,日本往來船以雞籠為指南。沙馬磯酷熱,雞籠奇冷,南北之殊如此。郡境,若南之傀儡、卑南覓、大龜紋、琅嶠諸山,北之攸武乃、查內、蛤子難諸山,皆野番出沒之區,本無正名,譯番語彷彿得之,不堪掌錄。
郡境通海之處,各有港澳。定例只許廈門、鹿耳門商船往來。此外臺灣縣有大港,鳳山縣有茄藤港、打鼓港、東港,諸羅縣有蟁港、笨港、猴樹港,彰化縣有海豐港、三林港、鹿子港、水裏港,淡水廳有蓬山港、中港、後壟港、竹塹港、南嵌港、八里坌港,凡十有七港,均為郡境小船出入販運其中,各設官守之。笨港列肆頗盛,土人有南港北港之稱,大船間有至者。鹿子港則煙火數千家,帆檣麇集,牙儈居奇,竟成通津矣。中港而上,皆可泊巨舟,八里坌港尤夥。大率笨港、海豐、三林三港為油糖所出;鹿子港以北,則販米粟者私越其間,屢經查禁,近亦稍稍斂跡矣。
南北溪流錯雜,皆源發內山,勢如建瓴;大雨後尤迅急不可厲揭,行旅苦之。郡城北十里許有洲子尾,地極窪坳,通途為之中斷。蔣觀察允焄前守郡時,築堤數里,支板橋十餘以釃水,人稱便焉。嗣來分巡是郡,復增築之。
鳳山縣東南三十里為淡水溪,源出山豬毛社後山。水初出為巴六溪,合力力溪、大澤溪、冷水坑,會流數十里入海。每夏秋水漲,諸溪驟彙,海不能洩,灝溔不可涯計。水落後,洲渚縱橫,有褰裳涉者,有用竹筏濟者。
虎尾溪在諸羅、彰化之交,源出水沙連內山,合諸溪之水至臺子窪入海;水濁而迅,泥沙淤漩,車徒涉此,疾行稍緩,則有沒腹埋輪者;有插竹以導行旅,循之可無他虞。
彰化縣北十里有大肚溪。志稱溪闊水險,發南投山,過北投、貓羅、柴坑諸社,北合水沙連九十九峰之流為草港入海;然水落時沙際尚可踵接也。
大甲溪闊可十里。溪涯山皆圓石,絡土溪底,山骨礧硌,苔毛■〈馬夭〉■〈蒀上〈万去一〉下〉,滑不容趾。迅湍衝激,聲沓如霆。渡此者先傭社番數十,牽臂聳頂,亂流逆涉,良久始達北岸,心膽猶惕惕然。溪在彰化縣北四十里,與淡水廳分界。又北二十里許,有大安溪,險如大甲,然較狹矣。
自竹塹至南嵌,諺云九十九溪,內多一溪十數彎折者。潮過小鳳山,至南嵌社,南受查內山水,東受關渡門水,西入海。
關渡門從淡水港東入潮流,分為二支,西南至擺接社止,東北至峰紫嶼止。番民往來,俱用蟒甲。蟒甲者,刳獨木為舟也,大者可容十三、四人,小者三、四人,劃雙槳以濟,蠻奴習焉。雞籠內海所製最大。於獨木之外,另用藤束板輔於木之兩旁,可容二十五、六人。
郡東北十里有鯽魚潭,廣可十數里,平流清淺,碎萍圓藻,演漾水面;岸際漁村、蟹舍,錯落其間。施罟者浮查容與,鮮鱗躍躍牣集,洵海外勝境也。所少者嘉樹垂陰,且無亭榭可憩耳。
蓮花潭在鳳山學前,廣約八、九里,煙浪皺褶有致;長堤修亙,水木湛然。往時屬博士遍植荷花,露淨香清,泮宮佳境。後為俗令判歸民業,漁人踐藉,荷氣久不聞矣。
水漣潭在半線,方廣二丈餘,狀如井,諸峰環焉。天將雨,則水漲發聲如潮。又諸羅野番界內,入大武郡山,行十數日,至加網網社,有石湖,寬里許。天將雨,輒水漲丈餘。或以為湖底有穴通海云。
水沙連四周大山,山外溪流包絡。自山口入,為潭廣可七、八里,屈曲如環,圍二十餘里。水深多魚。中突一嶼。野番繞嶼以居,空其頂。岸草蔓延。沿岸架竹木浮水上,藉草承土以種稻,謂之浮田。隔岸欲詣社者,爇火示之,番棹蟒甲以渡。嶼圓淨開爽,青嶂白波,云水飛動,海外別一洞天;舊志云爾,詢之津逮者良然。
●海東札記卷二
武陵朱景英幼芝撰
·記洋澳·
廈門達臺灣七百餘里中,巨溟界之,或曰「岐海」,一曰「橫洋」。自大嶝乘西北風,針盤定巽向,放舟出洋後,混茫一氣,四望青蒼,天角下垂,銀濤怒捲。若乃天無片雲,微風不動,中流停楫,棲泊末由。既而颷舉浪掀,高帆峭起,瞥爾千里,簸蕩無垠,局促海舶中者,鮮不眩搖心目、震懾魂神者矣。船將屆澎湖,經黑水溝,乃海水橫流處,深無底,水多青紅碧綠色,勢若稍窪,故謂之溝,廣約百里。舟利乘風疾行,遲則怒浪夾擊,且水深不能下碇也。傳有怪蛇長數丈,遍體花紋,尾梢向上,毒氣熏蒸,腥穢襲人。此為渡海極險處。或順風鼓柁,不泊澎湖,謂之透洋。然必視澎湖以定向。若舟不收澎,或飄越臺之南北而東,則渺不知其所之。或未及泊澎,為東風所逆,不得不仍回廈門。倘已收澎湖,值風大浪湧,惟日泊澳以待而已。
澎湖在汪洋大海中,錯落五十嶼,巨細相間,坡壟相望,迴環五十五澳。凡可泊船之處曰澳,澳即在嶼中也。舊稱三十六島,指著名者言之耳。由西嶼頭外塹、內塹泊天后澳,乘小舟登岸達天后宮前,廛里環列,為澎湖正面。聯絡風櫃尾、豬母落水、鳥嵌子、林投子、峙裏諸嶼,形勢曲盤,甲於他澳。通判、副將駐焉。此外曰西嶼、大蒼嶼、小蒼嶼、姑婆嶼、小門頭嶼、白沙嶼、圓目嶼、大烈嶼、小烈嶼、險礁嶼、吉貝嶼、目嶼、空殼嶼、土地公嶼、金山嶼、鳥嶼、丁字門嶼、大貓嶼、小貓嶼、北白沙嶼、中墩嶼、南白沙嶼、四角嶼、碇齒嶼、鋤頭嶼、大山嶼、北崎嶼、奎壁嶼、籃笨嶼、陽嶼、香爐嶼、雞籠嶼、虎井嶼、船篷嶼、金雞嶼、狗沙嶼、桶盤嶼、頭巾嶼、花嶼、草嶼、墨嶼、鐵砧嶼、馬靴嶼、布袋嶼、八罩嶼、東吉嶼、西吉嶼、味銀嶼、鐘子嶼、半坪嶼、大嶼。其西嶼之小果葉、大果葉、竹篙灣、牛心灣及小赤嵌、八罩山、船篷、將軍諸澳,皆有居民,有防汛;餘悉無人居。天后宮澳,泊船最平穩。外塹、內塹、將軍、八罩各澳,南北風皆可泊。西按子澳,北風可泊。山裏、良文港各澳,南風可泊。雙頭掛、鎮海港各澳,值颶風亦可入避。此外,東衛澳、西衛澳、暗澳、鼎圓子澳、紅羅澳、湖東澳、湖西澳、奎壁澳、小果葉澳、林投子澳、煙墩澳、鎖管澳、銅瓦澳、通梁澳、大赤嵌澳、小赤嵌澳、竹籠灣澳、輯馬澳、大嶼澳、花嶼澳、只通小舟出入,供居民採捕而已。
鹿耳門,全郡之門戶也,四周皆海。海底鐵板沙線,排列如鑄。南曰北線尾,北曰加老灣,又西南曰隙子港;兩岸沙腳環抱,中通一徑,狀如鹿耳,故名鹿耳門。商舶率銜尾出入,不敢並櫂。潮長,水深丈四、五尺;潮退,不及一丈,舟人必懸柁始能出入。港路紆迴,舟觸沙線立碎。於盤旋處,插竹剪布,南白北黑,名曰「盪纓」,一曰「招子」,使出入者知所趨避。或令人駕小舟導引,亦曰「招船」。沙岸設砲臺,分兵防守。海防廳亦置一館稽查,凡由內地東渡及自此西旋者,舍此末由取道。目為天險,諒哉。
自南來七峰,蜿蜒海中,累如珠貫,差排無近遠殊,雜卉被皋,望之蒼鬱,所稱七鯤身者是也。安平鎮占一鯤身之壤,設副將治水師。旁有大港,通小舟往來南路者,蓋安平鎮與鹿耳門相表裏,衛郡之要區也。往時荷蘭人築城其上,周二百七十七丈,崇三丈有奇,趾入地丈餘,厚倍之,垣甃巨甓,色如染紺,雉堞皆鐍以鐵。今協營軍裝、火藥貯其中。城外平廣約八、九里,水軍與土人雜處,環岸列戰艦焉。
出鹿耳門迤南,有石塔嶼、石佛嶼、涼傘嶼、小流求山,至沙馬磯頭止焉。迆北有海翁線、馬沙溝、青鯤身、青峰闕、南鯤身、北門嶼、荷包嶼,直至大小雞籠山外,有跳石、旗竿、石獅、毬嶼、桶盤嶼、燭臺嶼、香燭嶼、羅漢石、雞心嶼。此上遠莫能稽矣。諸嶼皆附近海岸,尚無險仄,故郡境北港口外,號「鏡面洋」。
俗呼廈門至澎湖為「大洋」,澎湖至鹿耳門為「小洋」。由大嶝出洋,海水深碧,或翠色如澱。紅水溝稍赤,黑水溝如墨。更進為淺藍色,近鹿耳門則漸白矣。又氾海不見飛鳥,則漸至大洋;近島嶼則先見白鳥飛翔。
裨海紀遊云:『海吼俗呼海叫,如擊花羫鼓,點點作撒豆聲,乍遠乍近,若斷若連;臨流聽之,有成連鼓琴之致。大吼如萬馬奔騰,鉦鼓響震,三峽崩流,萬鼎共沸;惟錢塘八月怒潮,差可彷彿,觸耳駭愕。余常濡足海岸,俯瞰溟渤,而靜綠淵滈,曾無波灂,不知聲之何從出。然遠海雲氣已漸興,而風雨不旋踵至矣。海上人習聞不怪,曰,是雨徵也。若冬月吼,常不雨,多主風』。此則形容頗肖。余署近海壖,每夏秋間晝夜震耳,而更闌籟寂時,枕畔喧豗,尤難成寐。值雨夜,則如洞庭合沓,令人五色無主矣!
舊傳由廈渡臺,行舟者皆以北極星為準。黑夜無星可憑,則以指南車按定子午格巽向而行。倘或子午稍錯,南犯呂宋、或暹羅、或交趾,北則飄蕩莫知所之。此則入臺者平險遠近之海道也。至若臺灣郡治之海道,自鹿耳門北至雞籠十九更,自鹿耳門南至沙馬磯頭十一更。苟遇■〈風貝〉風,北則墜於南風炁,一去不可復返,南則入於萬水朝東,皆極險。此又居臺者之不可不知也。或言,黑水溝險冠諸海。順流而東,則為弱水。昔有閩船飄至弱水之東,閱十二年始還中土。或又言,雞籠山下實為弱水,名為萬水朝東,勢傾瀉卷入地底,流而不返。然均不可考。又蓉洲雜記言:『臺灣東北有暗洋,春夏為晝,秋冬為夜,蓋一年一晝夜』。其說甚誕,不足信。
芝湄紀略云:『羅經針定子午放洋,各有方向。春夏由鎮海圻放洋,正南風坐乾亥向巽己,西南風坐乾向巽。冬由遼羅放洋,正北風坐戌向辰,至夜半坐乾戌向巽辰,東北風坐辛戌向乙辰。或由圍頭放洋,正北風坐乾向巽,至夜半坐乾亥向巽己,東北風坐乾戌向巽辰。至天明,俱可望見澎湖西嶼頭。由澎湖至臺灣,俱向巽方而行,薄暮可望見』。其說甚悉,要為長年三老所習者。
海舶長約十丈餘,闊約二丈,深約二丈。舶首左右刻二大魚眼,以像魚形。舶腰立大桅高約十丈,圍以丈計。購自外洋來者,曰「打馬木」,亦曰「番木」。又舶首立頭桅,丈尺殺焉。帆,編竹為之,長約八丈,闊四、五丈。尾柁長約二丈餘,巨半之,以鹽木製者為堅。柁前相距二丈餘,設板屋,廣約丈餘,深如之,左右置四小龕為臥室,曰「麻離」。板屋後附小龕,高約三尺,橫闊約五尺,置針盤其中,燃燈以燭。板屋前左置水櫃,深廣約八尺,以貯淡水。又前則為庖室。碇以鐵力木為之。頭碇重七、八百斤,以次遞殺。巨舶四碇,次三,次二。鉛筒以鈍鉛為之,形如秤錘,高約三、四寸,底平,中刳孔寬約四分,深如之,系以棕繩,約長六、七十丈。舟人用以試水,繩盡猶不至底,則不敢下碇。鉛筒之末,塗以牛油,下繩沾起泥沙,輒能辨至某處。又載一杉板船,以便登岸。出入悉由舶側,名水仙門。舶內出海一,即船主;柁工一;亞班一,用以緣桅攀帆,捷如猿猱,升頂了無怖畏,足資佔望經理者;大繚一;頭碇一;司杉板船一;香公一,司祀神者;總舖一,司火食者;水手二十餘人。凡海舶以十二辰命名:舶首邊板曰「鼠橋」,後兩旁欄曰「牛欄」,柁繩曰「虎尾」,系碇繩木曰「兔耳」,舶底大木曰「龍骨」,兩旁另釘杉木曰「水蛇」,帆系繩板曰「馬臉」,舶首橫覆板插兩角曰「雞冠」,抱碇繩木曰「狗牙」,拄桅腳杉木桅曰「桅豬」。
·記政紀·
蔡文勤公曰:『臺灣鮮土著之民,耕鑿流落,多閩、粵無賴子弟。土廣而民雜,至難治也。為司牧者,不知所以教之,甚或不愛之而因以為利。夫雜而不教,則日至於侈靡蕩逸而不自禁;不愛而利之,則下與上無相維繫之情。為將校者,所屬之兵平居不能訓練,而又驕之。夫不能訓練,則萬一有事,不能以備禦;驕之,則恣雎侵軼於百姓。夫聚數十萬無父母、妻子之人,使之侈靡蕩逸,無相維繫之情,又視彼不能備禦,而有恣雎侵軼之舉,欲其帖然無事也難矣』!此論語語切中海外之弊,有事斯土者其三復之!
簡滿漢御史或給事中巡視臺灣,自康熙六十年始。往時歲有更替,嗣停遣。近則三年一蒞,半歲輒回。至則釐核案牘,查盤倉庫,閱視軍伍,周巡南北疆圉,據實入告;所以重海外也。其猶循古者遣重臣行部之遺歟?
雍正五年以前,臺廈兵備道領之。六年,改分巡臺灣道。近兼提督學政,又加兵備銜。凡廳縣刑名,由府審轉者,道復覈審移司。錢谷冊案,亦多經道稽核。舉歲科試,甄錄文武生童;其恩拔歲貢,亦由道考取彙卷冊送本省學政。歲會臺灣鎮兩閱水陸軍務。又設廠督修臺澎戰船八十一號。責綦重矣。
臺灣府視內地職事無別。惟全臺兵餉貯府庫,由府支放,與藩司等。又經理鹽政。其鹽場分設四處:洲南、洲北、瀨北三場屬臺灣縣;瀨南一場屬鳳山縣。四場鹽埕共二千七百四十四格,曬丁計三百三十五名。每埕所出之鹽,盡數盤收。每月照數給價,曬丁收領。計四場收入倉鹽約九萬、十萬、十一萬石不等。府治內設鹽館一所,聽各廳縣販戶、莊戶赴館繳課領單執赴場支鹽,各處運賣。所賣鹽銀,除每月支發鹽本及各場館辦事人役工食外,餘悉存貯府庫,按月冊報。
臺灣,海疆也,海防同知一官,實關緊要。蓋鹿耳門為全郡門戶,而南北各港口亦其統轄者。凡商船自廈來臺者,有糖船、橫洋船之分;由泉防廳給發印單,開載柁工、手水、姓名、年貌、並所載貨物,於廈之大嶝門會同武泛照驗人貨相符,放船出口。其自臺回廈,亦由臺防廳查明柁水姓名、年貌、及貨物數目,換給印單,於臺之鹿耳門會同武汛點驗出口。倘出入有私冒夾帶者究之。其所給印單,臺、廈兩廳彼此彙移查銷。如有一船未到,及久不銷者,即移查焉。又司四縣額運內地府廳縣倉兵眷米粟,歲計九萬四千四百八十八石有奇,逢閏加運粟四千九百六十九石有奇。臺灣縣附郭,粟貯郡城。其鳳山縣粟石,自茄藤港運至府澳。諸羅縣粟石,自笨港運至府澳。彰化縣粟石,自鹿子港運至府澳。凡有內地商船自廈門來進鹿耳門者,責成臺防廳分為六等。糖船則以梁頭在一丈六尺以上者為大,一丈四尺以上者為中,一丈二尺以上者為小。橫洋船則以梁頭在一丈四尺者為大,一丈二尺者為中,一丈者為小。大糖船初配粟三百二十石,後減配二百六十石。中糖船初配粟二百六十石,後減配二百二十石。小糖船初配粟二百四十石,後減配二百石。大橫洋船初配粟二百石,後減配一百六十石。中橫洋船初配粟一百六十石,後減配一百二十石。小橫洋船初配粟一百二十石,後減配九十石。至其交卸處所,遠近不同,則令各船拈鬮,由縣給以水腳銀,載赴廈門,轉輸內地各府廳縣倉交納。其初來之船,領單足數後已運者,免運一次,謂之一差一免,事例均經咨部行之。郡境有澎子、杉板頭、一封書、■〈舟古〉子各小船,領給臺灣、鳳山、諸羅三縣船照,設有船總管理,均有行保,赴南北各港販運。船總行保具結狀填往某港,同縣照送臺防廳登號給與印單,以水程之遠近,定限期之遲速,到港時汛官驗戳入口,仍填所載貨數蓋戳出口,回至鹿耳門,將印單繳驗進澳。各港汛官,每五日摺報備查。有踰限者,嚴懲船總行保,仍行各汛挨查,以防透越。近年又兼南路理番,則以臺灣縣三社、鳳山縣八社歸其管理,已另鑄關防頒用矣。
乾隆三十三年,專設北路理番同知,駐彰化縣城,管理淡水廳及諸羅、彰化二縣番社一切民番交涉事件,毋許奸棍、豪強購典番土,牽手番婦,佔居番社,及官吏派累、採買、需索、供應諸弊。仍責令不時清查番界,防禦生番。其南路理番,則以海防同知兼之。
臺灣、鳳山、諸羅三縣,設自有郡之初。雍正元年,割諸羅虎尾溪以北,設彰化縣。又增設淡水同知,稽查北路,兼督捕務。九年,割彰化大甲溪以北,歸其管理,駐竹塹,職事與縣等。凡廳縣刑名、錢榖、簿書、期會,與中土無異,惟田賦則殊。蓋中土止有田,而臺灣兼有園;中土俱納米,而臺灣止納粟;中土有改折,而臺灣止納本色;中土之田,以六尺為一弓,二百四十弓為一畝,臺灣之田,以長竹一丈二尺五寸為一戈,東西南北各二十五戈為一甲,計一甲約中土十一畝三分一釐有奇;中土上則一畝田各縣輸法不一,約徵折色自五、六分至一錢一、二分而止,是臺灣一甲之田,在中土不過徵至一兩三錢零;今一甲田,上則徵粟八石八斗,中則七石四斗,下則五石五斗;一甲園,上則徵粟五石,中則四石,下則二石四斗;其輕重懸殊如此。蓋自紅夷至臺,就中土遺民,令之耕田輸租,名曰王田,非民自世其業,按畝輸稅也。及偽鄭時,王田改為官田,耕田者為官佃,輸租仍其舊。其支黨及文武偽官與士庶之有力者,招佃耕墾,自收其租,而納課於官,名曰私田。其營兵就所駐之地,自耕自給,名曰營田。迨歸命後,官、私田園悉為民業,酌減舊額,按則勻徵,以有此數也。雍正九年,戶部議准劉總督世明具題,臺屬報墾田園,自雍正七年報墾,及自首陞科以後續墾者,照同安則例徵糧,俱以雍正七年為始,化甲為畝,分別上中下,如上田民米例,每畝徵銀八分五釐三毫四絲,米六合九抄五撮,中田鹽米例,每畝徵銀六分五釐八毫八絲四忽,米三合八抄七撮,下田官米例,每畝徵銀五分七釐五毫五絲,不徵秋米;上園照中田例,中園照下田例,下園照鹽米不徵鹽折例,每畝徵銀五分六釐一毫八絲,至改則田園仍依臺例統照三錢六分折粟一石核算徵輸著為例。查淡水廳新舊額徵粟一萬一千七百八十一石零,臺灣新舊額徵粟五萬一千七十九石零,鳳山縣新舊額徵粟四萬六千三百五十二石零,諸羅縣新舊額徵粟四萬八千三百七十八石零,彰化縣新舊額粟三萬二千三百五十石零;全臺各廳縣每年新舊額通徵粟一十八萬九千九百四十三石零。每年應支銷全境兵粟及撥運內地兵眷粟通十七萬一千九百一十石零,逢閏加支粟一萬一千三百八十二石零。計常年現徵之粟,較常年支銷之數,實餘粟一萬八千三十三石零,閏年餘粟六千六百五十一石零。論者謂一郡之中,新舊異額,輕重懸殊,輸既未免偏枯,且核現徵額粟,除支銷之外,實有贏餘;議於餘粟一萬八千三十三石零數內,每年止徵粟六千石,為三年一閏、五年再閏加支之粟,其餘一萬二千石零,請於雍正七年以前舊征額內攤勻核減,以紓民力。然卒不果行。又各廳縣雜稅,多沿舊名,故徵餉水陸異科,與中土逈別;然存留經費之項資焉,未可議減也。
各港汛員,如大港則經歷司之,南路茄藤港則鳳山縣上淡水巡檢司之,打鼓港則鳳山縣典史司之,北路蚊港則諸羅縣佳里興巡檢司之,笨港、猴樹港則諸羅縣笨港縣丞司之,三林港、海豐港則彰化縣南投縣丞司之,鹿子港則彰化縣鹿子港巡檢司之,水裏港則彰化縣貓霧捒巡檢司之,篷山港、後壟港、中港、竹塹港、南嵌港則淡水同知司之,八里坌港則淡水廳新莊巡檢司之。
府縣設教授、教諭、訓導各一。臺灣府學歲進文武童生各二十名,科進文童生二十名。又歲科額進四縣粵籍文童生各八名附府學。縣學歲進文武童生各十二名。科進文童生十二名。臺灣、鳳山、諸羅三縣學同。惟彰化縣學歲進文武童生各八名,科進文童生八名。廩增生,府學各二十名,四縣學各十名。歲貢則分府縣學,一年一貢,二年一貢為差。屆鄉試,渡海赴省闈,另編臺字號取中二名。郡中有海東書院,道主之;崇文書院,府主之;近移設南郊,曰南湖書院。
澎湖為臺灣郛郭,承平既久,生聚日繁,俗亦少馴矣。雍正五年,設通判洽之,稽澳慝、詰奸船、平訟爭、支軍糈。有命盜案,仍歸臺灣縣審擬。設文石書院,生童肄業其中,歲科試於廳,渡海應道試,附臺灣縣,屢有游庠者。近淡水廳亦依此例,附彰化縣進學。
臺灣鎮總兵官駐郡城,掛印埒提督,水陸兼轄,重鎮也。領中、左、右營遊擊各一,守備各一,千總六,把總十二,額兵二千七百七十名。復領城守營參將一,左右軍守備各一;左軍駐鳳山縣岡山汛,右軍駐諸羅縣下加冬汛;千總二,把總四,額兵一千名。南路參將駐鳳山縣城,領守備一,駐埤頭,千總二,把總四,額兵一千名。復領下淡水都司一,駐山豬毛;千總一,把總二,額兵五百名。北路副將駐彰化縣城,領中軍都司一,左右營守備各一;左營駐諸羅縣城,右營駐竹塹城;千總六,把總十二,額兵二千四百名。復領下淡水都司一,駐猛甲,千總一,把總二,額兵五百名;設波字號戰船二隻。臺灣協水師副將駐安平鎮,領中、左、右營遊擊各一,守備各一,千總六,把總十二,額兵二千五百名。中營設平字號、波字號戰船十五隻,左營設定字號、波字號戰船十六隻,右營設澄字號戰船十五隻。澎湖協水師副將駐澎湖,領左、右營遊擊各一,守備各一,千總四,把總八,額兵二千名。左營設綏字號戰船十八隻,右營設寧字號戰船十五隻。統計臺澎水陸兵一萬二千六百七十名,水師戰船八十一隻。其間分佈塘汛,聯絡巡徼,砲臺、烽墩,列戌相望,官有秩限,兵以更番,練習勿弛,防衛加謹,蓋海外營務,至今日倍周密矣。論者以諸羅縣境地廣闊,谿嶺深險,居戶流民,錯處其中,僅一守備駐城,存兵無幾,所轄要害之地,防守亦置兵寥寥,殊不足以資捍禦。議將鎮標左營遊擊移駐諸羅縣城,守備移駐下加冬。又以縣境斗六門地方,北接虎尾溪,東通內山,實為要隘,應將舊駐縣城之北協左營守備移駐,其舊駐下加冬之城守右軍守備撤回郡城。又以縣境礁吧哖地方,山深林密,徑路錯雜,易於藏匪,應將上淡水都司移駐,與斗六門守備均歸北協管轄。其淡水各處,俱關緊要,須置大員彈壓。都司既移駐礁吧哖,應將安平協左營遊擊移駐猛甲。又以彰化縣境鹿子港澳口廣闊,人居稠密,舊設把總一員,防範難周,應將安平協左營守備移駐。蓋亦相時籌地之議也。雖不能遽行,存此以備採擇。
陳少林曰:『臺灣環海依山,欲內安必先守山,欲外寧必先守水。守山之法勞而易,守水之法逸而難。蓋陸地之防,惟在嚴斥堠,慎盤詰,實心衛民,勿以擾民,得其人以任之而已。水地之防,必資於船,多設船則有篷桅纜碇修葺之工費,歲需不貲,是在主計者之持策也。蓋臺灣善後之計,莫急於增兵,增兵自不得不增餉。若僅駐鎮於郡,駐協於安平,南北路兵單汛薄,恐未雨之憂,不在鹿耳門,而在海港山社之門矣』。少林名夢林,漳浦諸生,蔡文勤公稱其曾修諸羅縣志,凡所憂虞規度,先事而中,錄此以見一斑。
●海東札記卷三
武陵朱景英幼芝撰
·記氣習·
具四方之風謂之颶,字從具。今群然作■〈風貝〉,訛從貝,呼亦貝音,且轉為暴音矣。字書無臺字,亦土人臆撰者,呼為臺音,風大而烈,尤甚者為臺。■〈風貝〉倏發倏止,臺常連日夜。正、二、三、四月發者為,五、六、七、八發者為臺。九月則北風初烈,或至連月為九降。渡海以四、八、十月為穩,以四月少臺,八月秋中,十月小春,天氣多晴暖故也。六月多臺,九月九降,其最忌者。■〈風貝〉將至,則天邊斷虹,先見一片如帆者,曰「破帆」;稍及半天,如鱟尾者,曰「屈鱟」,此其驗也。臺無定期,必與大雨同至,至必拔木壞垣,飄瓦裂石,久而愈勁。舟雖停泊,常至粉碎,海上人甚畏之。惟得雷聲即止。諺云:「六月一雷止三臺,七月一雷九止臺』。占臺者,每視風信反常為戒。如夏月應南而反北,秋冬春應北而反南,旋必成臺。若七月北風亦主臺。及其既作,必四面傳遍。如北風必轉東而南、而西。南風亦然。或一、二日,或七、八日,不傳遍不止也。■〈風貝〉驟而禍輕,臺緩而禍久且烈。昔人謂天地之氣交逆,地氣鼓而海沸,天風烈而雨飄,故沉舟傾檣。又謂春風畏始,冬風慮終;非習海上氣候者烏能知之?
暴信或先期即至,或逾期始作,總不出七日之內,其期舟人悉習之。相傳正月九日玉皇暴有風,則終歲各暴皆驗;否則至期或有風、或無風,靡所準也。又十二月廿四日送神暴,自是日至二十九日,凡有南風,則應來年有■〈風貝〉;如二十四日應、四月二十五日應、五月二十九日應,九月俱不爽。
廈門之風,早西晚東,惟臺灣之風,早東晚西。每午後,海上如煙霧濛濛,名曰「發海西」,四時皆然。說者謂船出鹿耳門,必得東風,方可揚帆;澎湖來船,必俟西風,裁可進港。設早西晚東,則去船過日中始能放洋,來船昏暮不能進口。豈非風信之奇?於此想越中樵風之說,不盡誣也。
自九月至明年四月不雨,殆累歲皆然。五月以後,大雨時行,甚有連綿匝月不歇者。砌苔礎菌,綠意延緣,墻壁几榻,津潤欲滴,插架連箱,靡不霉浥,殊悶悶也。於日落時,見西方雲色黯然、一片如墨、全無罅竇、不見雲腳者,主來日雨。郁滄浪云:『雲腳者,如畫家繪水口石,其下橫染一筆為水石之界者是也。無腳之雲,如畫遠山,但見山頭,不見所止』。可謂善狀豐隆者。黃玉圃侍御云:『諸山煙靄蒼茫,若山光透露,便為風雨之徵』。又饑鳶高唳,海雀驚飛,踰日必風。春晚觀西,冬晚觀東,有黑雲起,主雨。諺云:「冬山頭,春海口」。
常年氣候皆燠,雨後輒微涼薄肌,所謂四時皆夏,一雨成秋也。入冬絕無霜雪,故工人度臘,少挾纊者。遊客三月輒著輕紗,至十月不更。每朔風驟凜,忽易薄裘,曦光一射,仍被縠衫。一日之間,暄涼數變。故讌集頃,袷毳兼攜,以備不時脫換。砌蟲夜響,竟歲皆然。春初已綻夏萼,膽缾折供,若榴與山茶掩暎,不足怪也。更有狂颷怒號,轉覺灼體,風過後,木葉焦萎如爇,俗謂之「麒麟■〈風貝〉」,云風中有火,殊可詫異!
舊傳野不苦旱,以土沙含潤,又露氣重也。予嘗秋郊早行,辨明時草露已晞,志所謂「入夜霏霏如霰,茅簷日高,尚溜餘滴」者無有也。或曰,近年人煙漸稠,故露氣減於昔去。
黃玉圃侍御曰:『廣東志云,嶺南陰少陽多,故四時之氣,闢多於闔。一歲間溫暑過半,元府常開,毛腠不掩,每因汗溢,即致外邪;蓋汗為病之媒,風為汗之本,二者一中,寒瘧相乘,其疾往往為風淫』。又云:『盛夏士庶出入,率以青布裏頭,蓋以其候南風為厲,一侵陽明,則病不可起』。此地正相同。余見寓臺者,小有感冒,投表劑則內府虛餒,而俗師驟施溫補之藥,變症又不可思議矣。大抵來此者,堅強變為柔脆,十常八九矣。
臺灣本島夷境,祗今林林總總,皆漳、泉、潮、惠之人,占居於此。凡歲時婚喪諸議節,率沿其土風,要不得目為臺灣習俗也。顧海外雜然,雖疆索視內治,而流而不返之勢,已成積重,有心挽救者非洞見其受病所自,烏能相腠理而鍼砭之哉?
好輕生,舊習故未殄也。每睚眥微隙,輒散檳榔,一呼鬨集,當衢列械,橫擊不可嚮邇。陳肆者收所售物,如恐不及,蓋稍需則乘機攫奪盡矣。七月中元,絫臺延僧道施食其上,至於更闌,擁觀者爭所施食,名曰「搶孤」,有亂毆至死者。又開場演劇,小伶流睞所及,名曰「目箭」,人必爭之,揮拳斃命,亦所時有。此皆習之最惡者,當厲禁之。
海外百貨叢集,然直倍中土。俗尚華侈,雖傭販輩徒跣載道,顧非紗帛不褲。婦女出不乘輿,袨服茜裙,擁傘踅通逵中,略無顧忌。匠作冶金範銀,釵笄釧珥之屬,制極工巧。凡鬻冠服履襪者,各成街市,鬨然五都,奢可知已。
無男女老少,群然好博。有壓寶、壓字、漫抓攤、簸錢諸戲。洋錢,大者一博動以千計。洋錢,銀錢也,來自咬■〈口留〉吧、呂宋諸國。臺地交易貲費皆用之。大者,一枚重七錢二分。有二當一者,曰「中錢」;有四當一者,曰「茇仔」,且有八當一、十六當一者。臺人均謂之「番錢」,亦稱「番餅」。
土人啖檳榔,有日費百餘錢者,男女皆然,行臥不離口;啖之既久,唇齒皆黑,雖貧家日食不繼,惟此不可缺也。解紛者彼此送檳榔輒和好,款客者亦以此為敬。
俗喜迎神賽會。如天后誕辰、中元普度,輒醵金境內,備極鋪排,導從列仗,華侈異常。又出金傭人家垂髫女子,裝扮故事,舁遊於市,謂之「抬閣」,靡靡甚矣。每舉尚王醮設壇,造舟送迎,儼恪糜費,尤屬不貲。
神祠,里巷靡日不演戲,鼓樂喧闐,相續於道。演唱多土班小部,發聲詰屈不可解,譜以絲竹。別有宮商,名曰「下南腔」。又有潮班,音調排場,亦自殊異。郡中樂部,殆不下數十云。
鴉片產外洋咬■〈口留〉吧、呂宋諸國,為渡海禁物。臺地無賴人多和煙吸之,謂可助精神,徹宵不寐。凡吸,必邀集多人,更番作食,舖席於地,眾偃坐席上,中燃一燈以吸,百餘口至數百口為率。煙筒以竹為管,大約八、九分,中實棕絲頭髮,兩頭用銀鑲首,側開一孔,如小指大,以黃泥掏成壺盧樣,空其中以火煆之,嵌入首間,小孔上置鴉片煙於壺盧首,煙止少許,吸之一口立盡,格格有聲。飲食頓令倍進。日須肥甘,不爾腸胃不安。初服數月,猶可中止;迨服久偶輟,則困憊欲死,卒至破家喪身。凡吸者面黑肩聳,兩眼淚流,腸脫不收而死。
凡遊臺者,蕩子癖狹斜之遊,敗類耽摴蒱之戲,貪毒煙以自朘其膏,比匪人而甘罄其橐,以致生歸無日,賫恨埋沙。縱令綿息僅存,含羞托缽,習之不臧,轍胡勿鑑,至於斯極,悔何及哉!
臺灣更有一種無賴之人,出則持挺,行必佈刀。或藪巨莊,或潛深谷,招呼朋類,謆誘蚩愚。始而伏黨群偷,繼而攔途橫奪,蓋梗化之尤者。初方目為羅漢腳,而治之不早,將有鴟張之勢。如朱一貴以一飼鴨奴跳梁,黃教以一盜牛賊作逆,雖先後克日就戮,而官軍受其戕害,村莊遭其荼毒,已不可勝言矣。吾願司土者尚時時留心斯輩也可。
·記土物·
有物非此土所產、來自中土他海者,有名係此土、實非產自此土者,有此土與中土他海同產而早晚稀稠有別、與夫形狀小異者,有實為此土獨產者,或略或詳,就見聞所及記之。
稻之屬:若粳稻,有早占、埔占、尖粟、三杯、圓粒各種;秫稻有赤殼、虎皮、鴨母、鵝卵各種。早占種於二、三月,成於六、七月,田中種之。埔占種於三、四月,成於八、九月,園中種之。圓粒無多。三杯殼薄而米白,但不耐久貯。尖粟殼厚而米麤,收倉十年不腐,故各屬正供,惟收此種。鵝卵秫性極黏,諸秫中最佳者。又鳳山、淡水、東西港早冬種於十月,收於三、四月,名曰雙冬,又為他邑之所無也。臺地土壤肥沃,田不資糞,種植後聽之自生,不事耘耔,坐享收成,倍於中土。近歲糴價不賤,居民炊釜頗艱,則以逐利者祗貪越販,故蓋藏解焉。
南路地熱不宜麥,北路種者甚多;三月可收,不待麥秋也。凡小麥開花,北地以晝,南方以夜。臺麥如北地,故其性最良。又一種狀如■〈禾上米下〉,實如石榴子,一葉一穟,穟數百粒,土人謂之番麥。
黃豆、黑豆、赤豆、綠豆、黃梁、胡麻之屬,北路廣種之;種同中土,而收穫較早。
蔬蓏與內地無別。黃瓜、茄、莧之屬,春初即入盤餐。又荷蘭豆如豌豆,角粒脆嫩,色綠味香。裙帶豆莢綠子黑,紅公豆莢紫子紅,御豆大如指頂,味尤滑嫩,皆食單佳品也。
筍味酸苦,不堪入庖。予在八里坌港,見有筍生竹節間,剝而瀹食,味甚脆美。
傀儡山產芋魁,有數十觔大者,野番以此為糧。余在鹿子港,見芋大如巨筐,重三、四十斤,云亦產自內山。
番藷有紅、白二種,產同中土。臺人亦資以供常餐。海外土浮而沃,樹藝較內地倍肥澤焉。余署階際,偶植一枚,旋坼土牽蔓,未數月,干如蒲桃,支架引之,高丈許,葉覆數笏地,蓋僅見者。
王漁洋香祖筆記云:『鳳山縣有姜名三保姜,相傳明初三保太監所植,可療百病』;鳳境今無有也。臺地植姜,春種夏熟,味最脆嫩。
梅花間有。山茶花紅、白各種多重臺者。桂花四季皆開,然香少遜矣。蘭花、水仙花,來自海舶。桃花處處有之,入臘盛開,至燈期則花事闌珊。絳緋碧桃,吐萼稍遲。若牡丹、芍藥,乃絕無者。
扶桑花一名佛桑,葉如桑葉,花如蜀葵,色深紅如火,曦光所燭,疑若燄生。臺地有二種:千葉者紅、黃二色,單瓣只有紅者;自夏至冬,一樹開數百花,望之如燒空焉。
刺桐,樹高大而枝葉蔚茂,其花附干而生,側敷如掌,色極鮮紅。予友任伯卿官右營遊擊,署旁射圃中,列植以百計,因以名園;花時余偕觴詠其下,襟袖間疑蒸赤城霞也。
貝多羅花,樹多癭結,枝皆三杈,葉如枇杷,而厚韌過之,可以寫經,所謂貝葉也。花瓣五出,間有六出者,大如小酒碊;瓣皆左紐白色,近芷則黃苞微紫,香如擘橙,日開數萬朵,落地如鋪銀,略無萎意。余署前庭一株,老樹屈蟠,婆娑廣蔭,竟歲在馥郁中,殊饒佳致。
曇花即優缽羅花,草本,出西域,有紫、白二種。青葉叢生,或一年一花,或數年不花。懸莖包裹,狀若荷蕊,中攅十八朵,每一日開一朵,釋家謂符羅漢之數。梵剎多植之。
抹麗花,千層,大如菊蕊,碎玉玲瓏,開經三宿,妙香絕逈,亦名三友花,土稱番茉莉,又稱番梔子,或稱葉上花。其常種亦自饒賤,串朵成球,一錢可得,置枕簟閒,足清夢寐。
晚香玉,葉如鹿蔥,花潔白,含苞如玉簪,夜開,有香,蒂必雙出;一名月下香,出者,大如小酒
又名雪鴛鴦。此花,中土極珍之,臺地叢生如草,土人不甚愛惜,剪之成束,鬻以插缾。余於署後圃中,課僮遍栽,每風露涼宵,月光如水,覺清芬細細襲襟帶間。
赬桐花,草本,高不盈丈,葉似桐花,紅如火,一穗數十蕊,苞如鸚咮,亦名紅鸚哥。臺地五月盛開,午日雜插瓶盎中,故俗呼龍船花。又虎子花,一名月桃花,亦五月開,午日折以簪小兒髻上。
木蘭花,樹本大者圍數尺,花淡黃,色細碎如黍粒,香氣清遠,種出暹羅,故名暹蘭。又珍珠蘭,花如金粟,弱枝蔓引,香與木蘭同,俗呼雞爪蘭。
含笑花,五瓣,淡黃色,香味郁烈,拗折間餘芬溢指尖,經時不歇。
鷹爪蘭,花如蘭,無心,色初青,漸黃,香味滯膩,齅之令人作惡。閨人插之鬢際,云染髮膏則香益清徹。
斑支花,即木棉也。花較山茶更大,色深黃,蓓蕾堅厚,結實如棉。又一種花色紅者,臺地無之。
消息花,即刺毬,本高數尺,有刺,植之籬落間,黃蕋細攅,如團絨,芬馨亦自襲人。又番繡毬,蔓生,葉厚,花白心微紅,亦名紅繡球。
金絲蝴蝶,花黃片紅點,多鬚,如舞蝶,一名金莖花。又番蝴蝶,花高盈丈,色中紅外黃,如蝶,有鬚,四時常開。
鐵樹花,狀如紗籠,玲瓏細瑣,千瓣分披,瓣各一花。黝根翠葉,故自森森。
午時梅,色紅,午開子落,一名子午花,非梅種也。相傳來自毗尸沙國。
指甲花,樹高丈餘,枝條柔弱,葉如嫩榆,搗以染指甲,色同鳳仙花;白色,朵細香清。
百葉黃梔花,一名玉樓春,亦非牡丹種。又七里香,木本,一名小柑花,叢生如柑,五瓣,色白,香遠,與山礬名同族別。又素馨花,藤本,延緣竹木,花白如雪,恐亦與花田所產者殊類。
美人蕉花,有紅黃二種,黃者尤芳鮮可愛,四時開花不絕,有高丈餘者,子堅黑,可作小念珠。
迎年菊與秋花無異,惟紫色一種開歷冬春,故名。余署齋前,四月間盆菊盛開,曾邀友人賞之。臺地少寒多燠,百卉榮滋,故不論節候也。
蓮蕉花出蕉心,大如蓮,鮮紅可愛,經時不謝。又交枝蓮,藤本,花五瓣,白色,其莖互相縈繞,午開未謝。
噴雪花,葉深碧,開小白花,以千萬計,彌望如雪,故又名潑雪。
西瓜種於八月,成於十月。臺灣、鳳山二縣有之,歲以充貢。
波羅蜜大如斗,皮礧砢如佛頂螺髻,剖之,純瓤間疊如橘柚,囊色黃,味甘,核如棗仁,熟食味如百合。余初得一枚,署中人有不識者;余戲之曰,此荔祖也,眾為撫掌。
釋迦果似波羅蜜而小,色碧,種自荷蘭,味甘而膩,微酸,熟於夏秋間。
菩提果一名番果,花白色,實如枇杷,味甘芬,鮮青熟黃,纍纍如臘丸。
鳳梨一名黃梨,亦曰黃來,葉如蒲而短闊,兩側如鋸齒,實抱干生,通體鱗皺,葉自頂出,森張若鳳尾。色淡黃,味甘酸,切之,津瀝芳香襲人。
羨子亦稱番蒜,或作檨,字書無此字也。樹高大,葉尖長,濃可蔭畝。花微白,小朵有香。結實,膚綠肉黃,味酸甘,盛夏大熟,人爭瞰之。又或蘸鹽以代蔬,切片用糖罨之,名曰蓬萊醬。土人壓擔堆筐,鬻諸通市,果之最繁富者。
甘蕉一名牙蕉,綠葉攢抽,中心出花一枝,五六層,層層吐瓣,紅紫可愛。結實每層數十枚,排比如櫛,色黃白,味香甘。臺地村舍後每廣植之,四時皆生,藉以獲利。
檳榔樹直無枝,高一、二丈,皮如青桐,葉類筠竹。葉上豎如翼張,葉脫一片,內現一苞。苞綻即開花,淡黃白色,連綴而芬。實附花下,形圓而光,宛然纂棗。自孟秋至來年孟夏,發生不絕。土人摘其鮮者,用扶留藤和蠣灰食之,咀噍不能少輟。迨六、七月未熟時,輒以熏乾者繼之。
椰子樹幹葉如檳榔,結實,外裏粗皮似棕片,質大如瓜,殼堅厚,剖之白肪盈寸,極甘脆,清液可碗許,氣味與酒相近,曰椰酒。六、七月熟可採,番人躍其上,攀援矯捷,名曰猱採。
南北路連隴種土豆,即落花生也。沙壤易滋,黃蘤遍野。每冬間收實,充衢盈擔,熟啖可佐酒茗。榨油之利尤饒,巨桶分盛,連檣壓舶販運者,此境是資。
番姜,木本,花白色,實光長,熟時紅艷,中有子,味辛,荷蘭種也。番人帶皮啖之,亦名番椒。又一種實圓而微尖,狀如柰,種出咬■〈口留〉吧,中土無之。又番木瓜,樹幹直上,無枝;葉生樹杪,似萆麻;花白色,開枒槎間;瓜凡五稜,無香味。番石榴,不種自生,味臭而澀。番柑、番橘,皮苦肉酸,皆不足啗。
佛手柑,北路產者甚大,香殊不足。龍眼亦顆小味薄,均非佳品。
蔗有紅白二種,其漿資人啖者與中土同。又干小者,名曰芒蔗,煮汁成糖者此也。東寧政事集云:『蔗苗種於五、六月,首年則嫌其嫩,三年又嫌其老,惟兩年者為上。首年者熟於次年正月,兩年者熟於本年十二月,三年者熟於十一月。故硤煮之期,亦以蔗分先後。若早為砍削,則漿不足而糖少。大約十二月、正月間始盡興工,至初夏止。初硤蔗漿,半多泥土,煎煮一次,濾其渣穢再煮,入於上清,三煮入於下清,始成糖。入■〈石屚〉待其凝結,用泥封之,半月一換,三易而後白,始出■〈石屚〉。曬乾,舂擊成粉,入簍,須半月為期。未盡白者,名曰糖尾,並■〈石屚〉再封,蓋封久則白,封少則緇,其不封者則紅糖也』。又赤嵌筆談云:『臺人十月內築廍尾,置蔗車,催募人工,動廍硤糖。每廍用十二牛,日夜硤蔗,另四牛載蔗到,又二牛負蔗尾以飼牛。一牛配園四甲或三甲餘。每園四甲,現插蔗二甲,留空二甲,遞年栽種。廍中人工:糖師二人,火工二人煮蔗汁,車工二人將蔗入石車硤汁,牛婆二人鞭牛硤蔗,剝蔗七人園中砍蔗去尾去■〈艹澤〉,採蔗尾一人,看牛一人』。二書足盡煮糖之法,因摘錄之。
臺灣山無松柏,坐蔭則臃腫成林,草不芊綿,彌望則劍鋩刺眼。縱有良材,多淪深谷。豈無芳草,未入圖經。欲指名而末繇,求適用而奚辨?嵇含之所難狀,神農之所未■〈當,甘代田〉,不幾指不勝僂也哉!
榕樹產閩粵間,木之易長而多壽者,海外亦所在皆有。余署南園一株,輪囷偃覆,極冥濛鬱律之狀。郡署鴻指園有榕根蜿蜒地上,高約四、五尺,橫長約二丈餘,凌空搘拄,疑出神工,謂之榕橋,奇觀也。
茄冬樹,木實堅重,色紅紫,紋理細緻;製器物與紫檀相近,花梨不及也。余在後壟,見列樹交柯,葉如冬青,淺黃深綠,一望鬱然,類西洋界畫中所渲染者,詢之即此樹也。
蕭朗木,大者數圍,質重而理細,類黃檀,然求之內山,析片輦運,制器最良,或曰即柏也,一曰消郎。
楠木始生,已具全體,裂土而出,兩葉始蘖,已大十圍,歲久則堅,終不加大,蓋與竹筍同一理也。見裨海紀遊。
南路打鼓山有香木,色類沉香,味較檀尤烈,不名何香。土人亦不知貴。聞昔年為吳客載去甚多,後有製為香杖者,零星■〈貝養〉木,拾琢扇器。見赤嵌筆談。
桄榔,直乾似栟櫚,有節如竹。樹杪抽數十枝,攅葉若翦。吐花作穗子曆落,狀若青珠,皮中有屑,赤黃色,如面,可食。木質堅而多文,制器斑如。
桫欏木,腹空洞,四周縐褶如繆篆,自然蚪屈,不待郢削也。人每取以貯筆。
綠珊瑚,一名綠玉樹,竟體槎枒,絕無花葉。色光潤,如研黃和黛綠,不可拭。其生易蕃,郡境籬柵閒所在皆植。
交標、九荊,皆土人構室材也。交標可為梁,九荊作柱,入土不朽。野人縛茅成舍,搘拄便焉。又番樹大如槐,枝幹離奇,或似臥松。結實如槐角,皮紅時綻子,肉白可食,俗呼刺豆,亦呼番豆。又饅頭果樹,干似桐,不直聳,旁枝著葉,略如木芙蓉,細花綠穗,攅萼相屬,皆中土所無者。
林投或作菻荼,樹直干,皮似棕櫚,質極堅,有紋理,中空,從根結絲貫頂。葉勒而長,兩旁皆刺。花如蘆荻,實類波羅蜜,不堪啖。又水漆,柯葉彷彿刺桐,皮有黏液,著膚輒腫。一說葉有毛,刺人則癢不可耐,搔之發紅腫痛,久之乃止,故名咬人狗,即水漆種也。與林投均為人家圍籬所資。
每於雜薪中拾木如螙痕,甚如濕漬腐朽指不可搯者;迨裂之,堅實異常,揮斤有難色矣。質細滑如塗膏,睇之完蝕相錯,洵製器美材。俗呼爛心木,究不審何許木也。黃玉圃云:『內山林木叢雜,多不可辨,樵子採伐鬻於市,每多堅質,紫色灶煙,間有香氣拂拂。若為器物,必系精良,徒供爨下之用,實可惜』!良然。
竹叢一望蒙密,略無娟翠細香。供人玩味,則惟刺竹一種而已。此種數十竿為一叢,茁筍不出叢外,每於叢中排比而出,枝大於竿,又節節生刺如鳥爪,捎人甚銳,人不敢近,是用植以固樊圉焉。而欂櫨、枅柱、几榻、筐筥之屬,亦於是資。其他中土產者,間有之。
七絃竹,干白,有青線紋六、七條,葉與凡竹同,蓋竹別種也。又人面竹,節密而凸,宛然人面,一名佛眼竹。又觀音竹,弱枝細葉,瓷斗中物也。
地不產茶,水沙連一種,與茗荈相類,產野番叢箐中,曦光不到之處,故性寒可療熱症,然多啜恐胃氣受傷。
扶留藤即蒟也,俗名荖,字書無此字。蔓生,葉如田藷而小,枝柔細,長延十餘丈。土人食檳榔,或用葉、或用藤、或用根和食之。納幣儀以紅絲系葉百束壓盒,不解何義。
風草惟社番識之。春生無節,則經年無颱風;生一節,則臺一次;多節則多次。聞驗必不爽,真奇事也。
龍舌草形如舌,旁有刺,中液如膏;閨人取以潤髮,鮮澤可鑑。
紅毛茶,草類。黃花五瓣,葉如瓜子,亦五瓣,根如藤,劚取曝乾瀹茗,可療時症。又姜黃,叢生,葉如美人蕉,根似姜,取以染繪。又七絃草,叢生如秧苗,界紋白綠相間,入冬白變為紅。又羞草,葉生細齒,爪之則垂如含羞狀。又齒草,枝葉高尺許,社番取以擦齒,久之皆黑。凡此悉隨俗呼名,為類尚多,不能臚記。
藥品多本草所不載者。舊志及赤嵌筆談諸書所錄甚夥。如羊甘烏、甜雞骨、鴨嘴、鼠尾、鱟殼與夫四時春、半天飛、過江龍、鐵馬鞭之屬,名既不典,性亦難識,雖主治各有方味,刀圭當勿輕試也。
蔣觀察以海外無鵲,從中土籠致十數枚,載海舶來,亦復營巢伏卵,意必蕃息,甫逾年無一存者。說者謂鵲卑飛,不能越海,是不然,土性不相習,故物類不能不拘於墟。鸜鵒不踰濟,鴻雁回于峰,獨鵲也歟哉?
鳩不一種,色青黑者曰斑鳩,項下赤者曰火鳩,體純綠、觜趾紅者曰金鳩。白鳩周身如雪,皎然可愛,能知氣候,每交一更,輒鳴數聲,真慧禽也。
烏鶖似八哥,通體皆黑,喙如錐,尾長,飛最疾,鳴如黃鸝,能作百鳥聲,夜則隨更遞喚,能搏擊羽族,蓋鷙鳥也。又一種,黑身、紅頂、綠趾曰海八哥。又傳鹹水港統領埤茄冬樹上,歲巢白八哥,土人每伺其將雛時攫而飼之。
海燕與中土無別,而營巢少異。又一種似燕,背淡黑色,腹下黃色,尾長,飛則鳴,行則搖,曰番萆。
赧鸛狀似鶴,略小而短尾,翎羽淡紅色,專食蛇虺,探穴啄令自出。
長尾三娘,朱喙,翠翼,褐脊,彩耀掩暎,尾長盈尺,土人因名之;產諸羅深山中。
海鵝俗名南風戇,又名布袋鵝,恆於海濱獵魚。又海雞,比家雞較大,色黑,腳綠,宿海嶼中,取而烹食,骨脆,味美甚。
五鳴雞大如■〈〈今上西下〉鳥〉鶉,項白,每漏下一鼓則一鳴。又潮雞,潮上輒鳴。又彩囊,似雞而小,項上有五彩囊。
番鴨大於舒鳧,翎釆微異,觜趾皆赤色,味殊遜之。
臺山無虎,故產鹿最繁。從前鹿場在近山所,後皆墾為田,遂於內山捕獵。貿販者多越山後交易。鹿茸性減於關東,而直不賤;胎皮則益昂矣。市人購皮製為箱篋裀囊,遊臺者必挾歸充餽物,然費侈而品不精,徒供唾涕耳。
艾葉豹,斑駁可觀,製裘者重直購之,然亦粗重不堪曳婁。
內山多野牛,千百為群。欲取之,先置木城,一面開門,驅之急則皆入,入則扃而餒之,然後徐施羈靮,豢之以芻,馴則役同家畜矣。其革製衣篋甚堅,臺物以此為最。
產馬小而弱,不及中土;內山亦有產者,名曰山馬。
內山多猴,有小如拳者,不易得。
番犬高倍常犬,狀尤獰猙,中土人每重直購而畜之。又番貓較家貓肥澤,而尾甚短,捕鼠亦捷。
聽蟲聲以占候,海外不然,二月已聞蟬噪,四時不絕蛩吟。豳風、月令所陳,要難為此間例也。至若密惟不能障蟁蠅,鐍笥不能卻蟻豸,尤足生人厭惡,不堪寢處者矣。
每夜分籟寂,忽四壁作響,唶唶如鵲噪,火之則蝘蜓鳴也,聒耳不休,殊無清趣,徒令旅懷作惡耳。
蛇之毒者不一種。聞北路有巨蛇可以吞鹿,名鉤蛇,能以尾取物,則又巴蛇之亞也。
海族綦繁夥矣,沿海郡邑志詳載之。臺產無珍錯。燕窩、海參、鰒鯗之屬,來自洋舶。所常產者,蟳、蠣、蠃、蛤、蚶、蜆、鰇、■〈魚則〉各種無異也,故鱗介不備記,記其稍饒異者。
裨海紀遊云:『鯊魚胎生。市得一魚,可四、五斤,用佐午炊。庖人剖腹,一小魚從中躍出,更得五、六頭,投水中皆遊去』。赤嵌筆談云:『鯊類不一種。龍文鯊、雙髻鯊,志言之矣。外此有烏翅鯊,身圓,翅尾黑色;鋸子鯊,長似鋸;烏鯊,口闊,大者數百斤,能食人;虎鯊,頭斑如虎,齒迅利,噬人手足立斷;圓頭鯊,亦食人;鼠■〈虫吾〉鯊,皮白,齒如梳;蛤婆鯊,口闊,尾尖;油鯊,身圓而長,尾似蝦尾;泥鰍鯊,口尖;青鯊,身青色;扁鯊,身扁,尾小;乞食鯊,皮可飾刀鞘;狗纏鯊,身長,尾尖;狗鯊,頭大,上有烏赤點,離水終日不死』。按郡志有白鯊、胡鯊、雙髻鯊。其最佳者,皮上有黑白圈文,曰龍文鯊,其翅尤美。今鯊翅出南路嵌頂及澎湖,每歲十一月漁人取之,載海舶行販焉。
澎湖產塗魠魚。魚無鱗,狀類馬鮫而大,重者二、三十斤,肥澤薌甘,海外魚味之絕。官澎島者,以此餽遺,不過一、二尾,意甚珍重,然冬春間海舶經此,市之直廉,未■〈當,甘代田〉不饜飫而去。
烏魚以冬至前後盛出。由鹿子港先出,次及安平大港,後至瑯嶠海腳,於石罅處放子,仍引子歸原港。冬至前所捕者曰正頭烏,則肥;冬至後所捕者曰回頭烏,則瘦。子成片,下鹽曝乾,味亦佳。漁人有自廈門、澎湖伺其來時東渡採捕。鳳山縣雜餉款內,有採捕烏魚旗九十四枝。旗用白布一幅,刊刷「烏魚旗」字樣,填寫漁戶姓名,鈐蓋縣印,植船頭網取,旗每枝徵銀一兩五分,是為臺賦水餉之一。又臺灣、鳳山、諸羅三縣蠔餉,每條徵銀五兩八錢八分;蓋蠔,蠣房也,即以為取之之名。用竹二,長丈餘,各貫鐵於末,如剪刀,於海水淺處鉤取蠣房者。
飛藉魚,相傳沙燕所化,兩翼尚存。漁人俟夜深時懸燈以待,乃結陣飛入,舟力不勝,滅燈以避。又新婦啼魚,狀本鮮肥,熟則拳縮,命名以此。
鸚哥魚觜紅體綠。又蝴蝶魚見上淡水海岸間,栩栩然宛似鳳皇孫也。
旗魚色黑,大者六、七百斤,小者百餘斤,背翅如旗,鼻頭一刺,長二、三尺,極堅利,水面毆魚如飛,船為所刺,即不能脫,身一轉動,船立沉。赤嵌筆談云爾。余在安平鎮所見即此,尤駭其胷脊間肉陷如溝,鬐翅斂之不見,有時怒張如支雨蓋,故亦名破傘魚。
蜈魚俗呼海豎,首似豬,大者千餘斤,小亦五、六百斤,常於水面躍起高丈餘,噴水如雪,漁人見之輒避。又海和尚魚,色赤,頭與身皆似人形,四翅無鱗。又海狗魚,頭似狗,尾尖,四翅。又海馬魚,形似馬,頸有■〈髟上〈夌,凼代土〉下〉,亦四翅。漁人網獲,均為不祥。俱見赤嵌筆談。
澎島冬日產海龍,每躍必雙,首尾似龍,無牙爪,長不徑尺,以之入藥,功倍海馬,漁人獲之,號為珍物。
海翁魚即海鰍也,大者三、四千斤,小亦千餘斤,皮生沙石,刀箭不入。鹿耳門沙岸有自殭者,肉粗不可食,人割取其膏,資然釭焉。或言口中噴涎,常自為吞吐,有遺於海濱者,黑色、淺黃色不一,即龍涎香也。聞上淡水有之,云可止心痛,助精氣,欲辨真膺,研入水攪之,浮水面如膏,以口沫撚成丸,擲案有聲,噙之通宵,不耗分毫者為真。每兩直數十金。艷其名者每於臺是徵,然此地實罕有,仍購諸洋估所販者。無益之物之為累如此!
蟹產於海,獨諸羅蟹生溪澗中。螯有毛,名曰毛蟹。諸羅溪內亦產鰱,與臺灣縣鯽潭產鯽,均肥美,為食單佳品。又鳳山溪中產蝦,彰化澤中產茭白,皆海外僅有者。
越絕書:『水母蝦為目,海鏡蟹為腹』。郭璞江賦:『璅蛣腹蟹,水母目蝦』。按水母,閩人謂之■〈虫宅〉,又謂之蜇皮。渾然一物,有知識,無口眼,蝦寄腹下,食其涎,見人則驚,此物亦隨之沉。鹿耳門內甚多,淡紫色,味遜於他產。又鹿耳門沙岸上多寄生螺。小蟹如鼅鼄,本無殼,入空螺殼中,負以行;大小磥硌,郭索沙磧中甚疾,觸之縮入,如螺閉戶,火炙之乃出走,此即海鏡璅蛣種也。
■〈句上黽下〉鼊,龜屬,卵生,狀似鰲,四足漫胡,無指爪,大者百餘斤,小亦數十斤。常從海岸赴山凹鑽孔伏卵,人伺其來,尾而逐之,行甚疾,眾並力反其背,則不能動矣。甲可亂玳瑁,亦以為飾,但薄而色淺,不任作器。南路每有之。又龍蝦、文蛤,他海所有。虎蟳、鬼蟹,則名狀皆惡劣矣。
郡境貨無奇贏。番錦、番毯、番布之屬,或絲不經練雜染成者,或績樹皮繰獸毳為之者,不足珍也。文綺、大布,來自中土,入市者直恆倍焉。相傳哆囉■〈瞞,口代目〉產金,地屬野番,恐不足信。而中土每謂臺地有金,蓋此地工善煉金,賈人以金來就煉者為多耳。近聞加泵社山亦產銀礦,星星無幾,亦在野番界內,厲禁之,無敢入者。
●海東札記卷四
武陵朱景英幼芝撰
·記叢璅·
郡無城郭,四周樹柵,藩以竹木,望之深鬱;惟七門甃石,粗具樓堞而已。鳳山、彰化二縣皆然。諸羅往時築土為垣,歲久漸陊,今周令大本增築之。或謂厥土■〈足束〉浮,不任壘甓。當荷蘭來踞時,既築赤嵌城於鯤嶼,又築赤嵌樓於鎮北坊,且築城於雞籠島上。何以皆歷久仡仡耶?總之,談形勝者以東嶺為疊屏,以澎島為巨障,以鹿耳門為嚴鑰;恃天造之金湯,又何墉隍之是藉哉!
郡中文武廨宇,布置四坊中,歷有修葺。近時章鎮帥紳闢大樹園,構清蔭堂、倚青亭於署側;蔣觀察亦於署後構褆室,又刱延薰閣、挹爽廊、檥月樓、魚樂檻、接葉亭、花南小築、花韻欄,復闢叢桂逕、得樹庭、小仇池、瑞芝巖、疊雲峰、醉翁石,仍增飾澄臺舊跡,更移構斐亭於其東偏。郡署鴻指園,往時蔣觀察所闢者,鄒太守應元復葺治之。城守白參將世儻構凝香居;左營余遊擊大進構鏡清堂、岸舫;右營任遊擊承恩構師慎堂、棟花書屋,又闢俗桐園;臺灣王令右弼構古春小築;而余亦就署後隙地構澹懷軒
研北書屋;皆一歲中興工蕆事者,頗增海外之勝。
郡舉秩祀,所在咸飭,外此尚無多。淫祠寺觀亦寥寥。北郊海會寺即鄭氏北園,頗宏敞。黃蘗寺亦在北郊,饒有花竹。明孝廉李茂春夢蜨園,後改為法華寺,今於其前祀祝融;左側則南湖書院闢焉。彌陀寺在東門內,僅具規模。惟南郊付溪寺,境以幽勝,差堪遊憩。
隨屧黃沙坌積,何從選勝?偶與任將軍伯卿聯轡城隅,得曾氏園,修竹千竿,極檀欒之致。藥欄羅逕,布置逶迤,頗有清趣。相與盤桓老樹下,嘯詠良久。自此遊涉日眾,竟成海外辟疆矣。
一元子玉帶,流傳民間且久,玉版凡二十枚,碾成百鹿,良玉善工,足寶也。考一元子名術桂,字天求,明遼藩裔也。明亡,由輔國將軍依唐藩閩中,封寧靖郡王;崎嶇兵間無成事,窮蹙竄海外。迨鄭氏歸命,無所之,遂自經死。臨終書絕命詞曰:『艱辛避海外,總為幾莖髮。於今事畢矣,不復採薇蕨』!聞者悲之。死時年六十六,葬鳳山竹滬里。姬侍從死者五人。蓋康熙二十二年癸亥六月事也。五人者,姬袁氏、王氏、媵妾秀姑、梅姑、荷姑也,葬郡城南門外魁斗里,人稱五烈墓云。
郡人譚藝者必推沈斯菴。往歲范九池侍御修郡志,採其詩文入志者甚多。頹唐之作,連篇累牘,殊費持擇也。考斯菴名光文,字文開,鄞人,明副榜,由工部郎中晉太僕寺少卿,命監軍廣東。順治辛卯,自潮州航海至金門,總督李率泰陰招之,不赴。將入泉州,舟過圍頭洋,遇風飄至臺灣。鄭成功禮以賓客,不署官。及經嗣,以賦寓諷,幾罹不測,遂變服為僧入山。臺平,不能歸,因家焉。意此君官唐桂藩,事販渡海依鄭氏者。觀其序東吟社稿有云:『鄭延平視同田島,志效扶餘』,可想見已。他如王忠孝、辜朝薦、沈詮期、盧若騰、李茂春、張士郁、張灝、張瀛輩,均以故紳遯跡島嶼者,志家列諸此郡流寓,論其世、原其志可耳。
官臺灣者,文武皆三年秩滿。吏民知瓜期將及,輒形為懈玩,俗之敝也若此。水陸軍伍,亦以三年更迭。及期每不受鈐束,典領者所當嚴治之也。
南北路任載及人乘者,均用牛車,編竹為箱,名曰笨車。輪圜以木板,板心鑿孔,橫貫堅木,無輪與輻之別。蓋臺地雨後潦水停塗,有輻輒障水難行,不如木板便利也。車輒縱橫衢市間,音脆薄,如哀如訴,侵曉夢回時,尤不耐聽。
凡貨食物,率土音叫唱,不可曉。賣肉者沿街吹角,如塞上高秋時,難勝淒楚!
使槎錄云:『郡中鴦舌鳥語,全不可曉。如劉呼澇,陳呼淡,莊呼曾,張呼丟,吳呼襖;黃無音,厄影切,更為難省』。小流求志云:『臺地字多意造,為字書所不載。如番檨之檨字、泥■〈魚賣〉之■〈魚賣〉字、管■〈犭豪〉之■〈犭豪〉字、啊乳酒之啊字、茄荖網社之荖字、颱風之臺字、獸善走為■〈拋,足代扌〉之■〈拋,足代扌〉字,不一而足,尤難枚舉』。愚謂形聲舛異,此類尚多;二書特舉其概耳。
海外晝日,視中土較長;蓋迤西巨瀛無際,陽曦無有蔽虧故也。有謂男女暴長,年十四、五即如中土年二十許。且有男九、女十之諺,以為地居東方,生發氣盛所致,未必盡然。
郡中歲常地震。每大風雨後,或黃霧瀰漫時,多有此異,然不過一往來間舍宇動搖而已。聞諸羅最甚,至有裂地溢水之變。近年稍稀,可以覘境疆之寧謐矣。
臺地多用宋錢,如太平、元祐、天禧、至道等年號,錢質小薄,千錢貫之,長不盈尺,重不逾二斤。相傳初闢時,土中有掘出古錢千百甕者,或云來自東粵海舶。余往北路,家僮於笨港口海泥中得錢數百,肉好、深翠,古色可玩。乃知從前互市,未必不取道此間。果竟邈與世絕哉?然邇來中土不行小錢,洋舶亦多有載至者。
澎湖出文石,土人碾為念珠玩物,列肆以市。石理如指螺,淡黃色,暈間以白,略可觀。然質枯而色黯,非珍物也。今竟以此為書院標額,鄉曲之見,不堪嗢噱耶!
武林郁滄浪撰偽鄭逸事,頗詳核。長耳、草雞,後先竊踞一甲子中,本末具在,雖不足為海外故實,然禹鼎鑄其神姦,楚史號為禱杌,要亦鑒古者所不憖置也。
臺灣人稱內地曰唐山,內地人曰唐人,猶西北塞外稱中土人曰漢人;蓋塞外通於漢,海外通於唐,名稱相沿,其來久矣。至土人呼府城為仙府,鄉村為草地,則闢郡後始有此稱。
澎島四面阻海,山不生草木,土不宜稼穡,井罕冽泉,灶惟糞爨,居人散處其間,舍漁別無所業。資俯仰者望歲於海,將毋操網罟以代耒耜歟。
己丑臘盡,同人集官齋度歲,余以鎖印無事,集杜句成五律十三首,有序曰:『天涯薄宦,歲杪驚心。物候方新,盤桓不廢。交親依舊,覉旅同然。頻此盍簪,因之授簡。昔少陵棲遲劍外,厥有嘯歌;伊僕也落拓海邊,能無抒寫?爰用意於剪綵,仍乞靈於浣花,始自臘宵,迄於人日,十三短律,參伍曩篇;要無殊於借酒澆愁,竊自比於引聲發興焉耳』!
臘夜云:絕域三冬暮,寧辭酒碊空。漫看年少樂,不與故園同。殊俗還多事,生涯獨轉蓬。梅花萬里外,■〈足束〉放憶途窮。
贈鳩茲韋蘇溪潤翰云:相門韋氏在,夫子獨聲名。歲暮遠為客,憐君如弟兄。聽歌驚白鬢,飄轉任浮生。同調嗟誰惜?悠悠滄海情!
贈晉安薛澹菴宸■〈〈十上早下〉翁〉云:大雅何寥闊,情親獨有君。幾年一會面,重與細論文。韋曲花無賴,王喬鶴不群。往還二十載,隨意嶺頭雲。
贈吳興鮑絅菴進云:新詩句句好,俊逸鮑參軍。問子能來宿,聽詩靜夜分?他鄉復行役,何路出塵氛。南海春天外,愁多任酒醺。
贈錫山周梅亭龍驤云:故國愁看外,江山憔悴人。飄零為客久,披豁對吾真。盡室豈相偶,交情何尚新。勿云俱異域,白髮好禁春。
贈吳門徐友松貢金云:吳楚東南坼,胡為君遠行?不知滄海上,月是故鄉明。鴻雁幾時到,雲霞過客情。飄飄何所似,鷗泛已春聲。
贈具區李槎寄掞云:行路難如此,姑蘇落海邊。含悽述飄蕩,發興自林泉。用拙存吾道,將詩莫浪傳。乘槎斷消息,把酒意茫然。
又贈槎寄云;不見李生久,飄零似轉蓬。築居仙縹緲,門巷落青楓。興與煙霞會,交親氣慨中。誰能更拘束,愁坐正書空?
贈新安吳澹如基堯云:萬里蒼茫外,嵇康有故人。天涯喜相見,款曲動彌旬。久客得無淚,長歌欲損神。故園花自發,絕域望餘春。
贈四明余獻之廷良云:意愜關飛動,今朝豁所思。異方同宴賞,到日自題詩。才士得神秀,清襟照等夷。藏書問禹穴,舍此欲何之?
贈武林施止莽爟云:莽莽天涯雨,從西萬里風。所居秋草淨,忍對百花叢!靜者心多妙,何人高義同?異方驚會面,此日意無窮。
示子婿高時夏云:長為萬里客,日夜向滄洲。高浪垂翻屋,沅湘萬里流。朝來沒沙尾,漸擬放扁舟。雖對連山好,桃源無處求!
示從子和埮云:嗣宗諸子姪,遙憶舊青氈。前輩復誰繼,含情覺汝賢。應須理舟楫,恣意買江天。一室他鄉遠,相望淚點懸!
人日云:元日到人日,他鄉勝故鄉。■〈足束〉花披素豔,沙岸繞微茫。錦里殘丹灶,春星帶草堂,平生為幽興,詞客未能忘。
東瀛署齋八詠,倚聲臨江仙,亦余暇日戲拈也,附錄於此。
蕉窗話雨云:覆地濃陰風力怯,隔窗浙瀝驚心,坐來舊雨一燈深,無端譚娓娓,相對意愔愔。愁滴聽從殘葉下,浣花苦值秋霖,巴山往事費沉吟,寒聲催剪燭,絮語咽題襟。
竹榻聞濤云:大海回風波浪闊,海門竟夜喧豗,魚龍蹴踏白銀堆,挾聲舂急雨,作勢殷輕雷。欲臥難眠人起立,匡床夢亦疑猜,鉤天合沓洞庭來,壯心驚舞劍,飛渡戲浮桮。
紙閣揮毫云:散卓幾回成棄擲,底論斂手姜芽,興來屏障遍塗鴉,自嗤貪結習,只覺媿書家。片名鴻都標格在,臨摹體勢槎枒,軒窗如盥境無譁,隼波隨跌宕,繭紙任橫斜。
莎庭索句云:小院落花風細細,芊綿纖草香吹,放衙散步此間宜,蒼茫還獨立,徙倚為尋詩。性癖少陵佳句得,登頭吟望低垂,閒中意味有誰知?會心殊未遠,叉手已多時。
小園馴鹿云:綠遍南園風日美,夾輪靈種嬉遊,來從蘋野一雙收,交眠仍濯濯,對語忽呦呦。■〈足束〉放年時無住著,覆蕉夢里何求,長林豐草自為謀,物情偏靜穆,人意與綢繆。
別館來鷗云:海上翁無機事者,忘機沙鳥相親,命疇嘯侶海之濱,風前■〈足束〉有態,煙際點如銀。浩蕩逐將晴浪至,舍南舍北生春,依他水石碧粼粼,憑軒紗帽對,著筆粉痕勾。
篁逕納涼云:正苦煩襟無滌處,倚墻幾個篔簹,晚風依約戛琅琅,渭川留縮本,淇澳闢新莊。軟到葛衣輕襲袂,那知白汗翻漿,移時佇月淨琴張,當頭延翠影,落指動清商。
榕陰度曲云:宮調暗拈紅豆記,又從綠樹偷聽,當場接葉一圍青,柘枝何綽約,鵙語太丁寧。絲竹中年哀樂寫,忍看華發星星,黃雞白日唱休停,檀痕安點點,珠串瀉泠泠。
·記社屬·
郡境南北路番,有熟番,一曰土番,有生番,一曰野番。南路熟番十一社,北路熟番七十八社,每年輸納丁餉。社中戶口多者三、四百丁,少者百餘丁至八、九十丁。每社置通事一,亦有一通事兼數社者。土目二、三、四不等,皆番充之,謂之土官。又設番役數人,勾攝社事者,均歸南北路理番同知分領之。
南路臺灣縣熟番三社:曰大傑巔社、新港社、卓猴社。鳳山縣熟番八社:曰武洛社(舊名大澤機社)、搭樓社、阿猴社、上淡水社、下淡水社、力力社、茄藤社、放索社。北路諸羅縣熟番十三社:曰灣里社(舊名目加溜灣社)、蕭壟社、麻豆社、大武壟頭社、芒子芒社、蕭里社、加拔社、諸羅山社、打貓社、他里霧社、哆囉嘓社、大武壟派社、柴里社。彰化縣熟番二十九社:曰西螺社、東螺社、眉里社、貓兒乾社、南社、二林社、大武郡社、柴坑子社、貓羅社、馬芝遴社、半線社、大突社、感恩社(舊名牛罵社)、遷善社(舊名沙轆南社)、沙轆北社、大肚中社、大肚南社、大肚北社、水里社、阿束社、貓霧社、岸里社、樸子籬社、舊社、壺盧墩社、烏牛欄社、阿里史社、南投社、北投社。淡水廳熟番三十六社:曰德化社(舊名大甲西社)、日南社、日北社、大甲東社、雙寮社、房裏社、貓盂社、宛里社、吞霄社、後壟社、貓裏社、加志閣社、中港社、新港社、竹塹社、武朥灣社、雞柔山社、雞泵社(舊名大浪泵社)、奇武卒社、八里坌子社、擺接社、搭搭攸社、里族社、錫口社、峰子峙社、雷裏社、南嵌社、坑子社、毛少翁社、北投社、三貂社、小雞籠社、金包裏社、大雞籠社、霄里社、龜崙社。其生番:鳳山縣則有山豬毛五社、傀儡山二十七社、瑯嶠十八社、卑南覓六十五社;諸羅縣則有崇爻八社、內優六社、阿里山八社;彰化縣則有水沙運二十五社;淡水廳則有蛤子難三十六社、攸武乃四社。
熟番社或處平原,或倚山麓,或近海濱,亦有山居者。其俗尚、語音,互有異同。相傳番種各別,有土產者,有自海舶飄來者,有宋時丁零洋之敗遁亡至此者。又傳元人滅金,金人有浮海避之,遭風飄至,各擇所居,數世之後,忘其自而語不盡改,故多作都盧嘓轆聲,呼酒曰打辣酥,呼煙曰淡巴菰,理或然也。當歸化之初,鷙獷成習,誠有如舊籍所紀者;今則漸染華風,番俗亦稍稍變易矣。然其舊習有未必盡更者,崖略尚不廢載筆也。
番狀貌無甚怪異,惟兩目坳深,向人瞪視,高顴闊口,紺膚赤足,一望而識為別種也。無族姓,無祖先祭祀。父母而外,無伯叔甥舅之稱。不知歷日,亦不自知其庚甲。
居處築土為基,架竹為梁,復編竹結椽桷為蓋,各一大扇。植柱上梁畢,眾共擎蓋以升,編茅以覆。各築一室,合社之眾助之。名屋曰囤,或曰朗,亦曰必堵混,曰達勞,曰夏堵混,曰濃蜜,曰都粉,曰打咯,狀如覆舟,前後疏通,男女長幼,異榻而同室。今則殷富者棟牖堂寢,宛然民舍矣。週屋多植藤竹果木,望之翠蔭如圖畫。
種圃為田,收穫早稻,菽麻、梁黍、藷芋之屬亦廣植焉。置筐釜上,蒸米為飯,或漬以水,盛用椰瓢,以手攫食,近亦有用碗箸者。搗秫為餈,曰都都,極精潔。酒用未嫁番女口嚼秫米,藏三日,微酸成麴,搗秫和置甕中,發氣,攪水飲之,名曰姑待。亦有蒸秫米拌面入筐,置甕口滴瀝成者。男婦飲必盡醉始歡。漬魚■〈臨,酉代臣〉腥鹿臟以佐餐,味餒敗為美。
衣製短至臍,以幅布圍其下體,曰抄陰。被以番毯,曰卓戈紋。婦衣短至腰,腰下圍桶裙。織茜毛緣其領。以青布束腓至踝。頭盤髮,不挽髻,裹以青布,喜簪野花,飾贗珠曰沙其落,曰賓耶產。項掛銀錢螺貝,曰貓打臘,曰麻海譯,曰牙堵。約指珠貝曰夏落,臂釧或銅或瑪瑙,曰龜老,曰堵生聲。男婦俱跣足,近或衣衫履韈,彷彿漢製。南路番婦竟有纏足者。男子十四、五歲時,編藤圍腰,束之使小,故射飛逐走,疾於奔馬。髮少長即斷去其半,以草縛之。齒用生芻染黑。人各穿耳孔,始用線貫,後用蠔殼、或螺錢、或竹圈、或木圈貫於孔內,自少至壯,漸大如盤,名曰馬卓。或言番婦最喜男子耳垂至肩,故競為之。胸背腕臂多黥花紋、或紅毛字,以為美觀;邇來北路諸番猶沿此習,南路則絕無貫耳、文身者。男子鬚出輒拔,無一莖留者,謂番俗憎老也;今間有鬑鬑者矣。
從前不擇婚,不倩媒,男皆出贅。生女則喜,以男出贅、女招夫也。女及笄,構屋獨居。番童有意者,彈嘴琴挑之。嘴琴,削竹如弓,長尺餘,或七、八寸,以絲線為絃,一頭以薄竹片折而環其端,承於近弰絃下,末疊系於弓面,扣於齒,爪其絃以成音,名曰突肉。意合,女出而招之同居,曰牽手。逾月,各告於父母,以紗帕青紅布為聘。或男家贈頭箍,以草為之,曰搭搭干。女父母具牲醪會親友以贅焉。既婚,女赴男家灑掃屋舍三日,名曰烏合,此後男歸女家,家務悉女持之。耕作皆婦人,男反待哺。夫妻反目輒離異,不論有無生育,均分舍內器物,各再牽手出贅。近日亦有議婚,以媒聘用布帛牛酒娶婦,不出贅者。凡婚嫁,有曰帶引那,曰匏治需,曰線堵混,曰三問,曰諳貓麻哈呢,社各異名如此。生兒以冷水浴之。
疾病不知醫,輒浴於溪,雖冬月亦入水澡身為快。死喪曰馬歹,曰描描產,曰麻八歹。喪家結釆於門。所有衣服,與生人均分;死者所應得之物,同其屍埋於屋內,或所臥床下,亦有葬之竹圍內者。蓬山以北,或埋山上,或■〈疒〈癶上土下〉〉宅邊。其歛,或合板為盝,或裹覆衣革,各不相襲也。
曏無廚灶,用三足架支鍋於地以炊;今則庖室具焉。另構小室貯米,曰圭茅。室中懸壺盧貯米粟衣服。以懸之多寡覘其家之贏絀。亦以番婦腰佩鎖匙多寡為驗。俗以秋成度歲,或以東作換年。屆期盛其衣飾,聚飲平蕪,歌呼笑樂,經三、四月乃止。歌時,番婦裝束簪花,團■〈囗外樂內〉十數人,攜手跳躍,或舉腕拍拍,諵諵唱不絕。或番童相雜,鳴金鼓以助之。聽鳥音占吉凶。鳥色白,尾長,即蓽雀也,名曰蠻在。音宏亮,吉;微細,凶;動作以此定趨避。
番童曰麻達,聽差者曰咬訂,亦曰貓踏,曰貓鄰。凡撥遞公文,插雉尾於首,手系薩豉宜,又名卓機輪。鑄鐵為之,長三寸許,如竹管斜削其半,空中,尖其尾,系其尾於掌之背。番兩手皆約鐵鐲,身行手動,則薩豉宜與鐵鐲撞擊,錚錚有聲。又結草雙垂如帶,飄颺自喜。風起沙飛,足幾及背,瞬息間已數十里。
獵則削竹為弓,無弰背,纏以藤,苧繩絃之,漬以鹿血,細篠為矢,錐鏃雞翎,直弓卓地,控弦而射,百不失一。佩刀尺許,圓銳不一,函以木室;障以木楯,高三尺餘,闊二尺,繪雲鳥焉。鏢桿長五尺許,鋒長二尺許,有雙鉤,長繩系之。遇野獸,一發即及,雖奔逸,繩挂於樹,終就獲焉。
社有事,集公廨以議。小番供役其間,有能書紅毛字者,謂之教冊,凡出入數皆經其手,字體如蝌蚪文,削鵝管濡墨橫書,自左至右,非直行也。
番以父名為姓,以祖名為名。如祖名甲,父名乙,即呼曰乙礁巴甲。醮巴者,番口語也。近時各社均延師課讀番童,出就道試,錄取樂舞生,給予頂戴,與新生一體簪掛。前學政就番字加水旁,姓以潘者,今則張、王、劉、李,自為姓者多矣。
東望一帶層巒疊嶂中,皆野番巢穴也。於山凹險隘處,以石片壘墻壁,大木為梁,大枋為桷,鑿石為瓦。地無五穀,種芋為糧,掘芋魁大者儲之穴。為窖積薪燒炭,置芋灰中,仍覆以土,聚一社之眾發而噉之。鹽則汲海水自曝。啗麋鹿之腥者,或割剝而燔炙之。披髮裸身,或以鹿皮為衣。雨則被以樹葉。頂皆蓄髮,剪與肩齊。草箍如帽。黑齒文身,所在皆是。婦亦以鹿皮蔽體,織樹皮、苧麻為布,極粗厚;日以作■〈衤曼〉,夜以覆寢。常持布幅出與漢人交易。耕作無牛,亦無農具,僅用一鋤,闊三寸,柄長一尺,屈足伏地而斸。捕鹿用獵犬、弓矢、鏢刀、網羅之屬。男女十餘歲,以鏢為定。父母亡,視若路人,惟為兄弟姊妹服。南北內山社俗,大率類此。惟水沙連雖在山中,實輸貢賦。其番善織罽毯,染五色狗毛雜樹皮為之,陸離如錯錦,質頗細密。番婦亦白晰妍好,能勤稼穡,人皆饒裕;殆野番中僅有者。蓋野番最窮,有終身無偶者,惟殺得漢人頭顱,稱為好漢,社內任其選擇番女為婚,女家亦願得為婿,不向索財物,故每以殺人為事。所用弓矢、刀鏢,視熟番尤勁利。每殺人即割其髮辮,纏於鏢柄,以多者為勇。提所割髑髏,與眾番環坐歡呼,灌以酒,從喉管中出,以口接之,輪吸為樂。醉後以手剝人頭眼鼻皮肉,爭啖無遺,然後將顱骨懸戶,以相誇耀。善於走險,懸崖絕壁,跣足而登,捷若猿猱。每掘土為坑,暗藏鋒竹,蓋以薪芻,或誤墮輒為所害。又潛伏草內,暗發鏢矢,往往被戕。惟苦無鹽,每夜間結夥出山取海泥,有遭之者多受屠毒;真異類中之奇兇也。又有雞距番,足距义(?)了如雞距,性善緣木,往來跳躑,如猿狖然,食息皆在樹間。偶下平地,尚可追及,既登樹,則穿林度棘,不可復制。是又諸番所最怖畏者。司土者惟有禁漢人之侵越,嚴隘口之防禦,庶幾民命少蘇乎。